第16章
  张导一如既往地在跟客栈的工作人员聊天,周东南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旁。张导聊着聊着,工作人员示意了一下,张导转头,看见了成芸。
  “成姐,醒啦,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不饿,你们吃过没。”她看向阿南。
  “我们已经吃完了。”
  “那就走吧。”
  结好房钱,三人一同往外走,走下山坡,就看见了阿南那辆破车。
  昨晚被雨冲了一遍,车身比之前干净了一点,可这干净了还不如不干净——车身上一块一块掉漆,要不就是刮碰的痕迹,跟得了皮肤病似的,饱受风霜,伤痕累累。
  成芸一边往车那走,一边看向阿南,感叹:“一如既往啊。”
  阿南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张导跟在后面,一脸“我不想坐”的样子。成芸看出来,跟她打趣说:“小张,你别紧张,体验体验。所谓环境越是艰难,我们越是要迎头而上。排除千难万险,最后就是柳暗花明。”
  张导被逗笑了,“哈哈,好,咱们就排除千难万险。”
  成芸走过去,亲自拉开了后门,“来,张导请。”
  张导连蹦带跳就上去了。
  成芸一转头,阿南站在她身后,副驾驶的门开了,阿南看着她,朝座位示意了一下。
  成芸坐上去,张导还在后门说:“成姐,你要是坐得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们旅行社在贵州好多地方都有分公司,调车很容易的。”
  成芸哟了一声,“大公司啊。”
  张导不好意思地笑,“跟成姐肯定没法比啦。”
  成芸坐在座位上,扭头对张导说:“不用换车,你坐坐就知道了,咱们这车也是有好处的。”
  张导问:“啥好处啊。”
  成芸抬手,细长的手指在车里转了一圈,“通风啊,南北东西四方透气,咱们出门在外图个什么,不就是顺畅么。”
  张导嘎嘎笑。
  成芸这边说着,阿南就在旁边锁门。
  成芸在他锁门锁到一半的时候凑过去,逗他一般,说:“你说是不是?”
  阿南没回答,闷头弄锁链。
  昨晚的雨半夜就停了,今天又是艳阳天,空气清晰,天湛蓝。成芸也不在乎他回不回话,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
  结果在她懒腰伸完的一瞬,就听见旁边一道低低的声音。
  “是什么是……”
  成芸扭头,阿南已经锁好门,绕过车头往另一侧走。
  她看着阿南面无表情地坐到驾驶位,发动车子,忍不住笑起来。
  车在山路上行进。这个时候刚刚成芸说的“本车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成芸半条胳膊搭在车窗框上,躺在靠背上,清爽的山风吹在她的脸上,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早晨那点朦朦的困意也彻底消散了。
  张导扒在前座椅子上,问成芸说:“成姐,你想去哪个侗寨?”
  成芸不动神色地瞄了阿南一眼,可惜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盘山路上,似乎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
  成芸转回眼,说:“哪里比较有名。”
  “有名的话,肇兴侗寨和七星侗寨都不错。”张导说,“肇兴侗寨比较大,是全国侗寨里数一数二的。”
  车里静了一会,成芸斜过眼。“哎。”
  张导顺着她目光,看向旁边开车的男人。
  这么明显的注视,是个人都会察觉,可阿南却动也不动,两眼目视前方,一点要加入话题的意思都没有。
  成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我说周先生。”
  张导:“噗。”
  成芸又说:“咱赏脸瞅一眼呗。”
  这都点名了,阿南再没理由回避,他看她一眼,说:“怎么了。”
  成芸说:“哪个侗寨有意思。”
  “都没意思。”
  经过这几天,张导跟成芸也熟了,没有一开始的拘谨。听见阿南的话,她忍不住直敲椅子背。
  “怎么什么在你那都没意思啊,你去过吗你就说没意思。”
  阿南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说:“去过。”
  “你就去送人的吧。”
  “对。”
  “你送人当然没意思,你得玩了才知道有没有意思。”
  张导眼睛一瞪,溜圆,像只斗鸡一样。阿南又看她一眼,不做声了。
  张导打了胜仗,回头对成芸说:“成姐,要不咱们就去肇兴侗寨吧。”
  成芸看向阿南,“你说呢。”
  阿南转眼,就看见张导在旁边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点头。
  “行。”
  成芸笑笑,“就去那吧,远么?”
  这回阿南回答了。
  “不远,在黎平,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一路上,张导兴奋地跟成芸聊来聊去,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等进了凯里市区,她的话慢慢就少了。上了高速以后,张导已经完全适应了阿南开车的方式,迷迷糊糊地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安安静静地在高速上行驶着。
  开了一个多小时,成芸看向外面,千篇一律的景色让人有些乏味。
  蓦地,她似有所感,转过头——
  阿南在看她。
  “你怎么不睡觉。”
  成芸说:“我为什么要睡觉。”
  强有力的反问,阿南回答不出,转过头接着开车。
  车窗外的风把阿南的发丝吹起。
  成芸看着他的侧脸,看着线条起落有致的下颌,还有黝黑的皮肤。
  因为肤色深,他的唇色也比常人要暗一些,眉骨突出,眼眶凹深。
  “阿南。”成芸低声叫他。
  阿南嗯了一声,成芸说:“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挺帅啊。”
  阿南点头,“有。”
  成芸说:“是不是多害臊的话你都能这么面无表情地说出口啊。”
  “不是。”
  “你家在哪。”
  阿南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路。
  “不想说?”
  “不是……”阿南低声说,“你问这干嘛。”
  “你不也是侗族的。”
  “对。”
  “你家在肇兴侗寨里面么?”
  阿南摇头,“不在。”
  “住在城市?”
  提到自己的事情,阿南的反射弧似乎更长了。
  可比起他的反射弧,这条路更长。成芸耐心地等。
  “不住城市,我家也在侗寨。”阿南说。
  成芸问:“在哪个侗寨。”
  “没名的。”阿南说,“我们那很偏,没有肇兴那么大。”
  “也在黎平?”
  “不,在榕江。”
  “榕江还有其他侗寨么。”
  “有个三宝侗寨。”
  成芸转过身,看着前方,“去榕江吧。”
  车还在平稳地行驶。阿南不做声,不回话,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经过刚刚一番谈话,成芸这样的决定似乎有些顺理成章。可在这顺理成章下面,是不是有更多的其他含义,就不得而知了。
  开了十几分钟,阿南低声道:“真的去?”
  “嗯。”
  成芸看着窗外。
  速度降下来,车子从一个高速路口下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