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122节
  “让你不睡午觉。”
  “哪有时间呀,我不光学校的作业没写完,补习班的也还剩几道,明天一早就要交了,晚上估计又要开夜车。”
  张信礼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用功。”
  林瑾瑜说:“我也没办法,谁不想偷懒呢,可我要是连作业都不写完,我爸保准不让我出门找林烨了。”
  “既然你都这么忙了,怎么还挤时间也要去找林烨。”
  他话一句接一句,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练琴呗,”林瑾瑜隐约觉得张信礼似乎又不大高兴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你以为我想。”
  张信礼说:“我看你挺想的。”
  “怎么我就挺想的了?”林瑾瑜心里不是滋味,他心想:我是想拉给你听才那么认真去学的。
  张信礼不回答他的问题,林瑾瑜道:“我看你倒是挺爱卖奶茶的,顺便到处留联系方式。”
  “我哪儿留了?”
  林瑾瑜道:“哟,我都看见了,‘可以加一下你的qq嘛’……啧啧啧,好惬意哦,笑得跟个什么似的,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开心?”
  这通说辞有夸张的成份,张信礼确实对那些搭讪的顾客表现出了超出平均水平的耐心,但基本只是出于职业礼貌,也并没有“笑得跟个什么似的”。
  这句话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里怎么透着股这么浓的酸气?
  大概是一不留神把真心话说出来了……林瑾瑜自己小小鄙视了自己一把,刚想亡羊补牢,说句“哈哈哈我也想被漂亮女生搭讪”,以证明自己根本不纯的说话动机很纯……可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张信礼略微有些迟疑地道:“你找我也从来没找林烨这么积极过。”
  “我哪有啊?我明明……”明明找你最勤快,找谁也没有找你勤快……但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林瑾瑜怀疑自己听错了,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张信礼这句话里的酸气跟他刚刚那句话里的一样重?
  他想起那时候林烨的话来……张信礼并不那么直。
  林瑾瑜的心蓦然一跳……事实上他的心已经这样跳过很多次了,每次张信礼对他好的时候、望着他的时候、和他一起做完那事的时候……他都会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张信礼是喜欢他的……然后又在下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完全是在自作多情。
  “你有啊,你最近一直……”张信礼说到一半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也不说了,只问:“你到底表演什么曲子?叫什么名字?”
  “只是……普通的小提琴曲,”林瑾瑜按捺住那股熟悉的悸动,如平时一样道:“名字等表演完再告诉你吧。”
  张信礼疑惑道:“为什么不能现在告诉我?”
  “因为……因为……没有气氛。”林瑾瑜转头看着他,张信礼眼里闪动着疑惑,瞳仁漆黑,鬓角眉梢,每一次处都是他爱的样子。
  香樟树的叶子在日光下油绿而程亮,张信礼平视着他,问:“表演完真的告诉我?”
  林瑾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去拽他,然后发了神经一样大踏步往前狂奔,在人行道上浅灰色的枝叶阴影间穿行:“告诉你!”他大声说:“表演完!就告诉你!”
  张信礼被他拽着袖子,身不由己地跟着往前一起疯。正是大雁南归的季节,他们如两只孤勇的鸟儿一般肆意掠过上海的街头。
  十月天气不冷不热,正是一年里最温和的时候,但暴风雪来临前,天空总是异常宁静。
  第136章 那层窗户纸
  “三二一走……”林烨按下复读机上的播放键,磁带沙沙转动,钢琴伴奏便如水般铺陈而出。
  林瑾瑜站在客厅里,摆好姿势面对着谱架,在心里默数拍子,然后搭弓,静默片刻,看准节拍,第无数次开始跟着伴奏从头到尾过曲子。
  “均匀……均匀一点,”林烨坐在沙发上,低眸听了大概三分之一,第无数次开口道:“停……停停停,”他说:“你这根本不行啊。”
  林瑾瑜放下弓子,擦了擦汗湿的手心。
  这是国庆开学后的第二个周末,他牺牲了所有的课余时间,把自己大半个假期和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给了这首曲子,终于得以流畅地把全曲呈现出来。
  但是林烨不满意。
  不管林瑾瑜拉得多么流畅、多么自然、完整性多么好,他就是不满意。
  “你的情绪不到位,”林烨说:“虽然音符是死的,可被呈现的那一刻它们应该是有生命的,但你总让我觉得差点意思……”
  林瑾瑜问:“差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林烨试图进行描述:“虽然一首曲子九分的感情都已经在谱上,但最后一分依然需要演奏的人去补完,你把十分的专注、感情投放到琴上,尚且也许才能传递出来这一分……但是你没有,你给人的感觉总差点意思,好像情绪并不是完全饱满的。”
  林瑾瑜听得半懂不懂,有种无从改进起的感觉。他说:“那我再来一次。”
  他已经再来过很多次了,林烨觉得他的问题并不在熟练度上,林瑾瑜练琴很认真,这几遍下来没有错过一个音符。
  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让林瑾瑜用笨办法,一遍一遍摸索。
  “那就再来吧,”林烨提醒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曲本身上,不要分心。”
  林瑾瑜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不那么焦虑,然后示意林烨重新开始放伴奏。
  林烨倒数三声,摁下了播放键。
  还是熟悉的、带着沙沙底噪的钢伴,林瑾瑜再一次运弓……他看着自己的琴面,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着,由于太急躁,有好几个小节抢拍了。
  大概半分钟过后,林烨道:“停……停停停!”他说:“算了吧,还不如上一次。”
  林瑾瑜有点泄气地放下琴弓,道:“可能因为我还不太熟悉这个伴奏。”
  这版伴奏编得很简单,是林烨拜托他学音教的同学在琴房随手录的。
  “这是一方面,但应该不完全是,”林烨道:“不要偷偷摸摸藏着掖着,表演就是诠释自己,你为什么要那么矜持、那么克制呢?”
  他问:“我说了把注意力集中在曲子本身上,你拉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一开始什么也没想,后来就想着不要出错、一定要拉好、一定要完成……诸如此类。他被焦虑包裹着,越想完美越不能完美。
  林瑾瑜确实有在努力感受那种浓烈的、示爱的情绪……他本身也确实饱含这种情绪,甚至无需借助另外的共情。
  但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那些小小的、和这首曲子不契合的杂质。
  那是一种天然的羞怯,或者说顾虑与忧愁,他展现不出那种纯粹的、仅仅只是诉说爱意的琴声。
  “你的指法、运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只是情绪不对。”林烨说:“情绪不对细节就不对,处理不了细节就拉不出那个味道,而且我觉得再做机械性练习对你的帮助不大。”
  林瑾瑜默然无语。
  林烨看了眼表,离平时结束练习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道:“今天到这儿吧,你回去自己琢磨一下,别太着急。”
  “哦。”林瑾瑜嘴上答应,心里不可避免地还是急和沮丧。
  林烨把磁带取出来给他:“你自己回去也多听一下伴奏,没准会有帮助。”
  林瑾瑜把磁带接过了,道:“跟钢伴有什么用啊?”他说:“许钊又不会弹钢琴,而且他听都没听过我这曲子,我俩一次都没排练过,到时候怎么上场?”
  “不要着急,”林烨说:“他在练他的《roolling in the deep》……嗯……总体表现来说弹得比你出色。”
  许钊有点一根筋,做一件事就做一件事,几乎不会受外界的干扰,林瑾瑜倒是挺羡慕他这一点的。
  “可这是两首完全不一样的曲子,练了有什么用……俩独奏吗?”
  “不是,”林烨说:“稍安勿躁,我会安排好的,好吗?”
  林瑾瑜也没有别的办法,好也得好,不好也得好。他背起琴箱,握住门把,侧过半个身子,道:“十一月中下旬就要送校上,请……稍微快一点。”
  “知道了,”林烨起身送他,说:“我会弄好的,相信我。”
  ……
  林瑾瑜照旧背着琴箱去奶茶店找张信礼,不过没前几天那么雀跃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小块人行道地砖,慢慢吞吞走到店面不远处,站在一棵广玉兰下望着张信礼。
  张信礼给完最后一杯奶茶,抬眼时隔着行人看见了他,回转身去里面换了衣服出来。
  林瑾瑜什么也没说,转身用肢体语言示意“走吧”。
  张信礼跟在他身后,见他一直不说话,道:“怎么不高兴?”
  “没怎么,”林瑾瑜说:“可能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明天周日,要上自习交作业,张信礼猜道:“作业没写完?”
  “不是。”
  这段时间林瑾瑜比谁都勤奋,自习、课间、午休,无论多短的空余时间都被他挤海绵一样挤出来,拿来写作业、背单词。因为假如他连分内的事情都没有完成,就更不被允许去做别的事情了。
  “那是为什么,”张信礼问:“林烨怎么你了?”
  虽然知道林烨在他心里的形象好像一直不怎么正面,但倒也不必这么猜测吧……林瑾瑜再次否认;“也不是这个。”
  二人一前一后,不快不慢地沿着马路牙子往车站走,张信礼一直追着他的脚步。他再次问:“那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话好多。”林瑾瑜回过头,半真半假地说。
  虽然也不是太多,但跟从前相比是真的多了好些,从前林瑾瑜总爱粘着他,和他哔哩吧啦说这说那的时候,张信礼一般只是有问必答,并不和他多废什么话,平时也只是身体力行地照顾他、对他好、帮他做事,不会主动在言语上跟他多说什么。
  可从林瑾瑜去读住学开始,情况好像一点一点地改变了。
  他们少了很多在一起的时间,林瑾瑜也不再整天和他形影不离,粘着他说话,张信礼却好像慢慢地越来越经常主动找他说话了。
  林瑾瑜一开始还只有隐约的感觉,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的错觉。
  “……”张信礼被他这么一问,半晌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说:“哦,你嫌我话多。”
  林瑾瑜怎么可能嫌他话多,最多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可他看张信礼一脸不大开心的样子,突然想逗逗他,他道:“嗯……确实挺多的,叽叽喳喳,都快赶上以前的我了。”
  张信礼被他说得好半天没说话,林瑾瑜走过几条马路,偏过头看他:“哈哈哈,不会真生气了吧,我逗你的。”
  公交车按着喇叭从远处驶来,张信礼走到前面,把林瑾瑜留在身后,三步并做两步上了车。
  那个反应有点像生气,又有点像害羞……让林瑾瑜觉得新奇又有趣。
  他在后面喊:“哎,你等等我啊!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吗!”
  ……
  虽然在外面的时候他们打打闹闹相处得挺融洽,可一回到家,林瑾瑜就开始变得缄默了。
  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好似忽然戴上了一张面具,整个人蓦地静了下来,也不怎么笑了。
  林怀南不在客厅,林瑾瑜换鞋进门,看见厨房电饭煲里热着饭,菜已经上桌了,冒着腾腾的热气。
  张信礼把门卡放了,边往里走边道:“你把琴放了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林瑾瑜说:“嗯。”
  林怀南听见开门的动静,从书房里走出来,道:“回来了,快,洗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