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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跳出云层,照亮盘山公路,勾勒出黑色车身极富肌肉感的线条,如同一只丛林中追逐羚羊的猎豹。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阵阵啸叫,尖锐刺耳。
  周瑾知道他们手里还有枪,就算极限别停车辆,也很有可能在过程中遭受枪击。
  远处警笛叫嚣,支援就在不远处,始终追不上;如果放任七叔他们闯破下一个关卡,加大缉捕难度不说,在这过程中,又不知会不会再有牺牲。
  牺牲。
  她怕听到这两个字。
  周瑾眯起眼睛,看到前方红色轿车上还有架着两条放行李的横杠,这就意味着有抓力点。
  她沉住心思,按下她身侧的车窗,问江寒声:“能不能追上?”
  江寒声似乎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掌里沁出冷汗,说话却出乎意料的镇定。
  他说:“下一个弯道。”
  周瑾:“好。”
  她揉了揉自己僵硬发疼的手腕,贴到江寒声身边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那么匆忙,那么轻浅。
  “回头再跟你算账。”
  周瑾说完,双手伸出窗外,扒住车顶,纤瘦的身体如游鱼一样窜上去。
  她跪在车上,山风狂号,吹得她头发凌乱狂舞,风力强劲噎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周瑾心脏狂跳,积蓄多年的怨恨、愤怒还有冤屈,似乎在这一刻全都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烧得浑身血液一下沸腾起来,在她身体里四处冲撞
  她想,她不能恐惧,也不能退缩。
  趁着前方一个大弯道,江寒声再踩油门,从外侧绕上,逼着红色轿车只能紧靠在山路内侧行驶。
  引擎声叫嚣着,两辆车一路齐头并进,谁也无法变道。
  七叔侧首望去,正好与主驾驶室的男人对视,那人乌黑的眼睛盯过来时,给人一种没有情绪、如同机器般冰冷的错觉。
  七叔认识这张面孔,暗暗骂了一句阴魂不散,心底无比憎恶,抬起枪口就对准江寒声。
  千钧一发间,车顶上“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下来!
  车身轻微震荡,惊得七叔一抬头,全然忘记开枪。
  跳车前,周瑾还有点心慌,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平安无事,可想到七叔会趁机对江寒声开枪,便定住心神,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
  她跳上红色轿车车顶,速度带来的惯性差点把她甩下去,周瑾反应迅速,双手死死抓住横杆,手臂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限!
  夜里的风透着森寒,狂卷呼啸而过时,周瑾仿佛是浸在悬河当中,被激涌的暗流裹挟、冲荡——
  她咬着牙,拼尽浑身解数,稳住重心,再一个翻身,迫近车窗那侧。
  七叔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抹黑影猛地笼罩下来,往他胸口狠踹一脚。
  七叔整个人向后仰去,手握着上了膛的枪一偏,突然走火,黑漆漆的车厢中如雷光般闪了闪。
  “砰砰”两枪,打在车顶上。
  周瑾进车厢,直接扑向七叔,按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拧,枪陡然掉在车座下面。
  七叔年纪大了不错,然而也不是吃素的,现在被逼到这个地步,眼睛涨红,突然间发了狠。
  他右手一攥,指关节乱响,拳头如铁锤般,往周瑾肚子上猛捣数拳。
  周瑾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巨大的痛苦顿时将周瑾的力量卸掉。
  七叔掐住她的脖子,一个拧身,将周瑾的头按到窗户外。
  一阵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涌来,周瑾被掐得难以呼吸,视野渐渐模糊,她看不见七叔的脸,只能看见明晃晃的冷月,听见呼啦啦的夜风狂响。
  周瑾瞳孔里放大、涣散,耳鸣声尖锐。
  “周瑾!”
  江寒声右手在轻微发抖,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冷静,思考间,往山侧打了一下方向盘。
  在高速行驶中,一丁点角度的偏移也会给侧方的车辆带来极大的威胁。
  负责开车的保镖以为江寒声要强行别车,下意识往山路内侧打方向盘躲避。
  车身猛地向右一晃,车前头擦着山路内侧的栏杆,铁与石摩擦出的火花四处飞溅!
  惯力作用下,七叔重心偏移,身体往前一倾,掐着周瑾的手劲一下松了大半。
  周瑾趁机屈膝,往他腹部一顶一蹬,七叔后背重重撞到另一侧的车门上。
  七叔一松手,凛冽的寒气争先恐后地灌进周瑾的喉管,她剧烈地咳着,浑身克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周瑾好不容易平复呼吸,捂住充斥着血腥气的脖子,坐起来,在浑浑噩噩中与七叔对视一眼。
  七叔眼睛斜去下方,她的视线也跟了过去,发现是枪!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同时去夺,七叔先快一步拿到,周瑾眼疾手快,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与枪。
  黑洞洞的枪口就在周瑾耳侧,再偏一点,再偏一点就能对准她的眼睛。
  双方力量迸发,来回僵持,周瑾掰住七叔的手,一点一点偏离枪口的方向。
  七叔咬紧牙关,不忿输掉,凶狠地瞪着周瑾,一松力道,巧夺枪支,趁势将周瑾推倒在主副驾驶的空隙之间,对准她的头再次开枪!
  周瑾迅猛地打偏枪口,子弹瞬发时偏了轨迹,一下打穿了驾驶位上保镖的头颅。
  鲜血喷溅到周瑾脸上,热烫的温度激得她浑身一抖,脑袋空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瑾和七叔齐齐愣住了。
  方向盘失去控制,开始左右乱转,车身摇晃着,右向擦过内侧栏杆,又左向撞了一下江寒声的车。
  这时两辆车已经濒临最极限的行驶速度,盘山公路,弯道过后,又迎来一个新的大弯道,此刻就在前方。
  而前方的前方——就是悬崖。
  情势越来越危急,江寒声想也不想,踩油门超到前方,猛打方向盘,黑车利落地横切过去,一下别住红色轿车的车头。
  猛烈的撞击下,车门瞬间变形,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啦啦的白气。
  周瑾推开七叔,果断爬起来,去驾驶位挤开那个保镖,掌住方向盘。
  她预备踩刹车时,七叔喊着“滚开”,伸手抢方向盘,车身一下失控,猛地往内侧的山壁撞去!
  在撞击前的一刹那,周瑾眼睛还在望着江寒声。
  她想——
  为什么两个人最后一面都是在吵架呢?
  红色轿车撞停在山壁下,安全气囊全部弹出。
  夜色中,汽车四角闪烁不住,后方摇着红蓝光色的警灯愈来愈近。
  江寒声看见那辆车终于停下来,一口气还没有沉到心底,转头,就见一侧的悬崖已经逼近。
  他立刻拉起手刹,黑色车辆却以不可遏制的速度冲了出去!
  车前头狠狠撞到悬崖那侧的石栏杆,重心向前偏移,车身险些翻出去。
  挡风玻璃瞬间爆裂,碎片飞溅,如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哗啦啦全部扑打在江寒声身上。
  强烈的冲击之下,除了一团麻木与眩晕,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眼前一片混沌,只有车灯一明一暗地闪着。
  模模糊糊中,他看到发动机盖下冒出滚滚浓烟,没多久,忽地一下烧起烈烈明火。
  江寒声身体机能已经疲累到极点,喉结在他薄白的皮肤下滚了滚。
  他闭上眼睛,仰在驾驶位中,低低唤道:“周瑾。”
  警笛声、呼叫声,嘈杂混乱,统统淹没在嗡嗡的耳鸣之下。
  周瑾像沉浸在深渊,身体不断往下沉,往下沉,永不见底似的,直到谁从背后接住她,拥抱她进怀中,很暖,很暖……
  男人吻过她的耳侧,像是恳求般说着——
  「周瑾,我需要你。」
  她心脏处泛起刀绞一样的刺痛,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尖锐的耳鸣如浪潮退去,她浮上水面,那些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周瑾!周瑾!”
  “周警官!”
  周瑾猝然惊醒,心脏仿佛突然恢复跳动一样,她霍地睁开眼,看见夜空上有轮惨白的月亮。
  她头脑阵阵眩晕,一时没搞清楚情况,就被其他同事合力从车里拖出来。
  “江寒声……”
  她唇一动,喊出这个名字后,就彻底清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望向前方的悬崖。
  她看见他的车,看见火,燃烧的大火。
  周瑾表情完全空白,下意识朝那边跑,没跑出两叁步,就见火焰大涨,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砰!
  那辆车被烈焰吞没,炸得四分五裂,烧得焦黑的部件带着未灭的火星,散落得到处都是。
  周瑾浑身一震,灵魂仿佛被莫大的恐惧撕碎,这一刻她浑身血液都冷了。
  她喉咙里涌满了什么东西,此刻喊都喊不出来。
  周瑾往前走,快步地往前走,几乎都要跑起来,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见,就在那冲天的火焰红幕之下,她看见两个警察一左一右扶着江寒声,艰难地往这边挪过来。
  他抬头,正好对视上周瑾的眼睛,抿了抿薄唇,始终没有说话。
  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陡然落下,咽在喉咙里的痛哭声终于决堤。
  周瑾朝着江寒声跑过去,歇斯底里地抱住他,一边哭一边喊道:“你吓死我了!”
  “……”
  周瑾紧紧攥着江寒声的衣服,就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放手,“我刚才以为你还在车里,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江寒声!”
  “周瑾……”江寒声有些手足无措,想把她推开。
  周瑾更加发疯地抱紧他,脸贴在他的颈窝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你真的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