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长久的亲吻过后,沈飞云松开苏浪,用拇指拭去嘴角的鲜血。
  我不骗你,他说,这一次是我此生最认真严正的时刻,说的话发自肺腑,没有一点虚假。
  沈飞云贴着苏浪的双唇,轻声道:我从未像爱你这样爱过任何人,以后也不会去爱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往昔,如今,日后,我只有你。
  苏浪明知不该,却情不自禁被打动。
  可那枚玉玦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加上简亦善的话,心如刀割不过如此。
  他叹息道:我真怕不用两年半,你也赠我一枚玉玦。
  沈飞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比话语更快的,是他的眼泪。
  苏浪,沈飞云低低道,我和简亦善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枚玉玦不是我用来同他了断的。
  好。苏浪不假思索地答应。
  应得太快,一听便知是无可奈何,不得不信。
  苏浪侧过脸,幽幽道:沈飞云,你等着我也等着今夜就这样,明日还要第二轮比试,早些歇息。
  沈飞云只得点头,于是两人下楼取水,接着便是洗漱。
  一路沉默无言。
  惟有入眠时,苏浪搂住他的腰,紧紧贴了上来,不愿松开。
  沈飞云侧身回抱,在苏浪鬓边不停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温柔动情。
  沈飞云原以为苏浪会辗转难眠,却不知对方再煎熬的时刻也多了去,此时还算能够忍受,因此很快入睡。
  徒留沈飞云一人思绪纷乱,想到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94章
  接下来又比了四日,第二日才轮到落英阁,可惜施红英和骆湖两人已赢下比赛,无需他出场。
  众人无不扼腕叹息,恨不能再一睹沈飞云的风采。
  待到第五日,便只余下四支队伍。
  上午又一场比试过后,便是落英阁和渡缘坞一决胜负。
  对这结果,最高兴的人竟然李长柏。他因设下赌局,除需赔付沈飞云外,其余要赔付的都是小头,可他收下的金银为数不少,两相比较,竟是赚了许多。
  待到傍晚,众人齐聚演武厅,人头攒动,但却阒然无声,室内落针能闻。
  施红英颇为激动,到此境地,即便不能胜出,也大大赚了面子。
  落英阁已然跻身最一流,江湖上人人都得敬她三分。
  落英阁感谢诸位英雄赏光,千里迢迢赶赴长安,共享盛事。期间历经先皇崩殂,新帝即位,半年动荡,仍未变易心志,我佩服之至。
  此言一出,众人皆十分动容,纷纷鼓起掌来,你一言我一语也感谢起施红英来。
  施红英又说了两句,等平息下来,接着便面向苏潮,拱手拜道:最后一局,还请苏掌门赐教,此次不论输赢,我都心满意足。
  说完,一脚踢起铁枪,面色凝肃。
  客气。苏潮回礼道,施阁主武功高强,便由夫人与你一较高下。
  一旁的吴湘拔剑,冲施红英点点头。
  也好。施红英道。
  这一次比试耗费了整整半个时辰,有些没吃饭的人饥肠辘辘,却丝毫不觉,目不转睛,一招一式尽收眼底。
  重视施红英技高一筹,仗着内力充沛,一枪挑落吴湘的长剑。
  施红英收归铁枪,大汗淋漓,欢笑道:承认。
  佩服。吴湘拾起长剑,爽快认输。
  第二场,苏潮对战骆湖,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直接获胜。
  如此一来,胜负落在沈飞云与苏浪的一战中。
  等到苏潮与骆湖缓缓退开,两人才从二楼翩然飞下,足尖轻点,运的是一模一样的燕子三抄水,灵动飘逸。
  苏浪武功之高,众所目睹。
  而沈飞云连日来少有出招之时,不过之前同李长柏、高月动过手,但都藏拙于巧,大多人不能看出其中精妙。
  但李长柏、高月也是顶尖高手,众人无不叹服,更不用说沈飞云能胜他们二人,自有过人之处。
  因此在场的人都认为这场比试绝对精彩绝伦,但心底隐隐觉得苏浪或许会胜。
  相比他人激动异常,沈飞云反而十足平静。
  他含笑道:儿时一别,再没有机会同你用剑过招。如今能再领略你的剑招,也算幸事,不枉此行。
  他微微一顿,又说:你的剑由我锻造,我也想知道它与你究竟有多相配。
  苏浪点头,接着剑光一闪,只听一声脆响,剑鞘飞出,深深插在木墙上,看得施红英直咬牙。
  而后两人再没有开口说话,只剩下他人一声声惊呼。
  同样的轻功,沈飞云显然运得更加高妙,一举一动都如飘忽不定的浮云,上一瞬分明就在眼前,顷刻间便消失,出现在身后,叫人目不暇接。
  不独燕子三抄水,不足五十招,他变换了约莫五种轻功,飞云诀、纵云梯、懒人偷闲、千山飞雪。
  每一步都出人意料,再无与高月对战时的沉稳,变化多端,奇巧至极。
  他如此竭尽心力,不过是为了近身,如若不能靠近苏浪,那再厉害的轻功也无济于事。
  这便是扇子的短处。
  苏浪的剑招既快且密,若想穿透,当真有些吃力。
  又是一剑刺出,毫不留情,快到只见白光闪过,人已在眼前。
  沈飞云蓦地一个腾越,翻到苏浪背后,一扇子挥出。
  换了其他人来,恐怕非死即伤,但苏浪到底是苏浪,这般紧急的情势之下,仍然一个转身,在扇子迫近脖颈时,寒剑已然出手。
  剑身与扇骨交接,耀眼的火光从中迸溅。
  与此同时,阴寒的内力与炙热的内力撞击,汹涌澎湃,源源不断朝外散开。
  这阴寒与炙热非但没有相抵,反而纠缠,一飞冲天。
  二楼的人再抵挡不住,猛地朝后退去,只觉得一会儿如坠冰窖,再一眨眼如火烘烤。冷热夹击,当即有人扑通跪地。
  苏浪与沈飞云倒是可以再耗下去,但惟恐拆了这木楼,于是两人以目示意,心领神会,共择了一刹那,双双松手。
  只是甫一松开,沈飞云便又追击,紧紧贴着苏浪,不叫对方有机会施展剑招。
  一旦被他近身,苏浪再要脱离便难。
  沈飞云黏在苏浪身前身后,无论怎么变动步伐,却始终不离开苏浪三寸。
  呼吸相闻。
  苏浪苦练剑招,轻功也绝顶,不料仍旧奈何沈飞云不得,这已不是他学艺不精,或是技不如人,而是根本没有办法用出毕生所学。
  无奈之下,他冥思苦想,只得以退为进。
  招术依旧绵密繁复,再精妙不过,看似也更凌厉,却给了沈飞云可趁之机。
  这样一来,可以是不破不立,也极有可能就此落败。
  兵行险着。
  沈飞云却并不中招,依旧稳扎稳打,寸步不离,扇子却在苏浪周身大穴边缘游走,苏浪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得筋骨寸断。
  这不是两人的玩笑,是心心相惜、棋逢对手,因而竭尽全力,以示尊重。
  二楼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将之前的丢脸抛在脑后。
  惟有少数几人稳稳立在原地。
  简亦善戴了面罩,斜倚着柱子,不住鼓掌,笑道:般配。
  众人见他气定神闲,不受影响,便凑上前去,问:阁下觉得苏浪和沈飞云,谁会最终获胜?
  简亦善唔了一声,蹙眉沉思,半晌不给出答案。
  正当众人以为他不会作答之时,他轻笑一色,答道:估计还是苏浪吧。
  众人啧啧惊奇,最初不知沈飞云武功之高,他们也都认为最终会是苏浪胜出。可如今一看,沈飞云内力浑厚不弱于苏浪,轻功更是无人能及。
  苏浪落入下风,怎么又会获胜?
  阁下为何作此判断。有人忍不住追问。
  大约是苏浪想赢心切,简亦善看得出神,敷衍道,沈飞云这人不足以成大事,就连打架也不过看似心狠,实则留有一手,苏浪可不讲这道理。
  果不其然,又过了五十多招,苏浪再次不顾自身安危,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一个转身留出间隙。
  本不可如此急转,这正朝着沈飞云的扇面而去。
  素面扇灌注纯阳内力,辅以积年寒冰玉,浑然相成,锋利远胜刀枪剑戟,别说直愣愣撞上去,便是刚凑近便能用罡风割裂骨肉。
  可苏浪只分出不多的内力护体,余下悉数注入剑身,在一掌的间隙里,用极其刁钻的剑招,不可思议般刺出一剑。
  如此一来,胜负难分,惟有真正两败俱伤时,才能分辨出来。
  沈飞云原本就手下留情,只是朝着苏浪的脊背挥出,而苏浪也有所顾念,长剑刺向沈飞云右肩。
  沈飞云大为惊骇,忽地想起当初玉枫楼内,苏浪装扮成莫听风。
  当日他与简亦善为躲避九节鞭,就地一滚,抱做一团,想来苏浪很是吃味,于是假意挥出一鞭,要取简亦善性命。
  如今回过头再看,当然能够明白,苏浪那一鞭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到简亦善。
  可三年前他不明白,还因此大发雷霆,为救简亦善,宁愿两败俱伤,也要杀死苏浪。
  不知苏浪当日是何心境。
  此刻至少两人并未痛下杀手。
  即便如此,沈飞云也大为痛心,明知此时收手是在轻视苏浪,不把对方的绝地求生放在第一位,但他却仍然撤回纸扇,生怕伤及苏浪。
  这样一来,苏浪即便获胜,也胜之不武,不是凭借武功取胜,而是因他心软。
  这样的胜利,苏浪绝不会要。
  苏浪一瞬间察觉到沈飞云的变化,可再来不及收手,撤回一般内力后,剑尖已没入沈飞云的右肩。
  惯性使然,苏浪猛地压在沈飞云身上,将人扑倒。
  沈飞云喉结滚动,却未能将鲜血尽数吞咽。
  赤红的鲜血缓缓从唇角溢出。这鲜血倒不是因苏浪所伤,纯粹是临时撤回内力,反噬之故。
  沈飞云浑不在意地抬手一抹,咳嗽两声,爽朗道:你赢了,我甘拜下风。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苏浪大为光火,立即将剑拔出,快速点了止血的穴道,咬牙切齿道:谁要这样赢你。
  此时,室内一片静默,而后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声响。
  众人为苏浪的扭转乾坤而喝彩。
  惟有一人,依旧云淡风轻,看穿一切般,鼓起掌来。这掌声似是催动内力,竟穿透层层响动,直抵每一人的耳畔。
  简亦善从怀中抽出那碎成两瓣的玉玦,在掌中碾成齑粉,随手撒下。
  粉末在空中飘荡。
  他叹息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们二人委实般配。
  听不出真心还是假意。
  听到这饱含内力而又无比熟悉的声音,沈飞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在他印象中,简亦善武功稀疏平常,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他一抬眼,透过纷纷扬扬的细粉,看到老友戴了面罩,正靠在柱子边。
  第95章
  简亦善的声音响亮干净,传出有上一阵子,却仿佛仍在众人耳畔不断回响。
  他的声音既出,其余人皆纳罕,很快收声,纷纷朝他望去。
  简亦善一派悠然自得,更靠近栏杆一寸,乐道:苏兄,你问过他了没,结果如何?
  沈飞云躺在地上,粉末飘动中,隔着面罩的老友愈发面容模糊。
  他怔了一瞬,讷讷问苏浪:简亦善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苏浪冷峻的脸忽然变得痛苦。
  沈飞云看向苏浪,虽未得到回答,心中却早已明白,于是放缓声音:苏浪,你别听他的,他每一句话都在算计你,若你当真,就上当中计了。
  苏浪张了张嘴,好久没有发出声音,末了,才颤抖着问:你愿意同我成婚么?
  说得轻声细语,武力不高者根本听不见。
  可简亦善却嗤笑一声,唯恐天下不乱,大声道:沈二,这么容易的问题,你还不立即回答?苏浪让你娶他,你答应了便是!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沸腾起来。
  什么,苏浪说了什么,这位仁兄你可开不得玩笑!
  沈二风流天下闻,这么多年来,情人遍布东西南北,即便在这里,少说也有十几个他的相好,要他定下心来成婚,这
  苏浪是疯了么?先不说他们同为男子,简直不顾礼数,单论这沈飞云,怎么可能迎娶苏浪!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各种声音混合着,呈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沈飞云与苏浪二人。
  苏浪本有些恳求的意味,盼着沈飞云能够收心,从此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白头。若是沈飞云拒绝,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着对方的心意。
  但被众人这么一议论,便无法收回。
  于是苏浪眼中沁出雾气,牢牢掐住沈飞云的胳膊,咬牙道:你同我成婚,我必不负你。
  这句话声音太小,就算离沈飞云的耳畔不足三寸,他也无法听清。
  沈飞云忍无可忍,咆哮道:都给我闭嘴
  饱含内力的吼叫顷刻间充斥整座阁楼,震得木板不停颤动。
  众人顿时噤声,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简亦善却有恃无恐,笑吟吟道:沈二,你为何不允?
  沈飞云心中盛怒,他虽心眼极小,却鲜有真正怒不可遏的时候,多是讥讽或调笑间便把气出了。
  此时,他当真怒火攻心。
  若水,我同你相识已有几年?他问。
  简亦善收起笑意,一下恍惚,回过神后,立即回答:已有十七年三月十二日。
  沈飞云没想到简亦善能答得这样快,这样准,接下来的话忽地有些说不出口。
  他本想说,我与恐怕也只能做十七年的朋友。
  一片寂静。
  谁能同沈飞云相识这般久,且字是若水?已有人猜出简亦善的身份,并因此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静默中,简亦善到底了解沈飞云的性子,一下子料到对方要说什么。
  他惧怕沈飞云当真说出口,于是讪讪道:罢了,逗逗你们两位,算是给你们二位的惊喜,如今看来只有惊吓,而没有欢喜,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