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许氏在旁边拉不住人,至于李瑶在他们进门时就避开了。“别打了,林安宇还不快把你爸拖开。”
  林安宇打量了一下确定他爹不落下风后就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在意的道:“等会儿,他们打完自然会分开。”
  “你,你气死我了!”林安宇不听话,在这种情况下许氏拿他也没办法,转眼一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小孩吼:“林安晨,快过来帮忙把你爹拉住。”
  林安晨撇撇嘴,抬眼看着屋子里打成一团的人,又低头缩了回去。他爹和二叔打架自己哪里能有力气拉住人,干脆便当做没听到就是,反正自从他娘去世,或者更具体的是他亲哥得了功名之后,他在家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林安宇看向了角落里的安晨,他记得刚来时小孩还是很活泼而且很体谅人的,现在应该也是十一岁了,而如今只是一年,就变了个模样。
  其实家里人也没有虐待他,李瑶不屑做这种事,对这个小叔子有些漠视而已。他哥也只是一如既往的只需要想着自己,而他爹并不是很在乎他,至于李氏,她连自己其他儿子都不怎么顾得了,又何谈一个孙儿,不会饿着他,但也没有多关心。
  最在乎他的是赵氏这个亲娘,可她已经死了,林安晨就成了一个没有娘的孩子,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吃饭时能看到人,觉得人没丢就懒得管了。
  “你养的好儿子,还会对亲兄弟动刀子了?”林大河咬牙切齿的指责。
  林大江手上动作力气下得力气更大了,从早上开始就憋着的怒火可算是发泄出来了,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
  “我家安宇可不像你儿子,安宇打的是贼,谁知道他林安旭怎么好好的跑去我家做贼,还放火。就凭这种人也能考取功名,简直是笑话。”
  “你们是要气死老婆子啊!”许氏一狠心拖住了林大江的手,让他不好动弹,林安宇皱眉,直接把林大河提溜了开来,在一片混乱之后总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虽说不是心平气和,可也把事情都理清楚了。林安旭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跑去想烧了他们家,更甚至或许是噫想伤人。而林安宇看到时没认出来是谁,说到这里林大河只有冷哼,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嫉妒才故意伤人。
  搞得林大江想动手打人,屁的和平解决,都动手见血了还解决个毛。这兄弟他今天就不要了,没得恶心自己。
  不过许氏还是个问题,只要许氏跟林安旭他们一天,他就不能跟这边彻底分离。想到这他发觉之前所提议的让他娘过来和他们一起住这个想法其实可行,爹没了,他跟林大河之间的牵扯,就剩下娘了。等这方面解决了,那就可以好好的跟林安旭算账了,他想和这家人断了关系,从此各不相干,且还想要把这原因散播开来。
  林大江想得挺好,可也得看许氏是否配合,而很显然,在她的心里,现在这样就很好,而林大江想要毁了林安旭她也只会尽全力的拦着。
  在发现这个事实后,他还想再挣扎一下,抬头紧紧的盯着她说道:“娘,跟我一块儿我会好好的给你养老。”
  “不需要!”许氏偏过头执拗的说,她已经为此连丈夫的丧葬都没办,不可能会半途放弃的,更何况,她相信自己宠大的孩子,必定也会同样的对她。“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安旭一定不是有心的,你就原谅他这一次,我先替他跟你道歉。这次他是被迷了心,以后一定不会去做了。”
  “你,替他跟我道歉?”林大江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突然发现其实对方是把他当做外人的,是可以客气的替别人向他说抱歉的关系。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突然觉得好似无所谓了,把匕首往桌子上一拍,态度强硬的道:“这事也不用商量了,这家既然分了,那就分得再彻底些,从此就当是陌生人各不相干,而且林安旭做的事必须要说出去。”
  “不行!”林大河拍案而起,被林安宇按了回去。
  “不可能!”林安旭在他们打架时就醒了,只是一直趴着没动而已,等着两人给他把事情解决了。可现在动到了自己的利益,那他就待不住了,要不是不能动,他能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凭什么不可能,我今天话就放这儿了,这事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别的任何结果我都不接受。”林大江破罐破摔,等把对长辈的亲情放下了之后,其实这事也好办。
  许氏听得耳朵嗡嗡作响,等分辨过来之后立刻反对:“大江啊,娘跪下求你了,你们兄弟之间情分我也不强求了,你要彻底断了就断了吧,但安旭的名声很重要,可不能有这样的瑕疵。”
  林大江躲开了,但没去扶她,嗤笑道:“别,我可受不起,林大河还不把你娘拉起来。”
  “我最后说问一遍,到底行不行?”说着他冷下了脸:“或者说,我要去找爹来问问看,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这话一出,屋内都沉默了下来,只有林安晨还是没感觉到旁边的气氛一般,自顾自的沉浸在思绪里。
  第115章
  即使林安旭他们再怎么不愿意, 事情的发展也不以他们的想法而转移,他说不出林万田的去向。在曝光自己隐瞒长辈死讯参加科考和秀才去叔伯家纵火而言,他们只能选择损失后面那相对更小的一项。
  而林大江就此成功的和他们彻底分了开来,甚至与许氏也分开了, 两份断亲书, 一群见证人,不再是母子、不再是兄弟, 从此他们就真的与林家老宅的人再无关系。
  让李瑶把书房内的笔墨纸砚带过来,林安宇提笔写完给几人看了眼, 各自按上手印, 再加上林家长辈和村长,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林安旭涨红了脸看着这份纸,他看不起村子里的人, 不过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而已,谁都能踩一脚。可这次在他看不起的人面前把自己做的事, 一点点的摊开在阳光下, 于他而言近乎是一种酷刑。
  林大江看他慢吞吞的, 直接拉着他的手按了手印, 说来也好笑, 村子里唯一有功名之人, 在此时居然是按手印而不是潇洒挥毫在纸上书写上自己的姓名, 而是如同他看不上的乡下人一般蘸上朱砂墨按上手印。
  当然,这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而为何受伤, 想到此更是让人觉得好笑。至少听到这断亲前因后果的人都不明所以,他到底图什么?甚至若是林安旭不承认,他们都不会相信会有如此荒诞的事实。
  等都按了手印同意了,便一方收起一张,虽说林家长辈都已经见证过了,那这章纸有没有此事都是不可改变的了。可林大江还是觉着把它好好保存要好些,折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这就是他在这个家里最后的联系了,从此,即使同姓那也是各不相干的两家人。
  得益于有着对方的把柄,而他们又不想做得太绝,最后这个结果也是可以预想到的。
  事情解决了,把见证的人客气的送走,屋里又只剩下了他们。
  林大江突然问道:“我爹是怎么没的?你们把他好好的安葬了吗?”
  闹到现在的地步,可以说是撕破了脸,几人都不想回他这话。林大江转眼看了一圈,“安晨,你来说,说了我给你点心吃。”
  林安晨眼前一亮,一秃噜嘴就把经过说出来了,也就是与外面的情景差不多,之前他们没有发生任何冲突,纯粹就是为了抢劫,两人都是在这时意外去世的。
  许氏皱眉,不过也没有拦着,一次性说清楚了也免得他再纠缠。
  “那,安葬了吗?”
  “嗯嗯,当时没有,不过等过了几天就回去把他们都下葬了。”林安晨说完就眼巴巴的盯着他,想要他承诺的好吃的点心。
  林大江叹气,看向他儿子,他自己是没带这种东西的。
  林安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放着蜜饯,这是去县里买的,自家可没做过这东西。林大江看到一点也不意外,他就记得安宇似乎一直随身携带着点能吃的小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习惯。似乎是洪水那次,不对,应该还要前面了,不然也不会在去别人家吃饭还带着肉干的。
  林安晨接过就溜了出去,林大江回了家里后就让安旭刻了个牌位,也让林万田能有香火,不至于在地下穷困。
  燕朝上下已经无以为继,民以食为天,全国都靠着着每年产出的粮食度日,地里有一个意外,那就有可能饿肚子。各地都是一样的天灾,范围太大,朝廷根本拿不出钱粮来救济,能保证皇宫不受到太大的影响,维持着表面上的安稳,已经是费了他们最大的力气了。
  曾经的良田上层已经变成了漫漫黄沙,一脚踩过扬起漫天尘土。
  饥饿、干渴、躁怒、恶意、绝望笼罩在这片土地的上空,无家可归且举目无亲的人比比皆是。城市里已经不敢开城门,即使饿死也不敢,有人撑不住倒了下去,旁边的人第一反应却是朝着他扑了过去,分而食之,之后便在原地留下皑皑白骨。
  这宛如地狱的画面,一直持续到了十月,燕朝人几乎失去了一半人口。希望总会到来,苦难终将离去。
  十月十五日。
  对于这燕朝的人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日子,滂沱大雨如同天河倾泻而下,幸存下来的人不顾自己体弱,从躲藏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直接站在了暴雨中。仰头感受着被大雨淋透的感觉,张大嘴迎接着这上天所赐予的生机,即使口鼻之中都能感到被雨水所呛到呼吸困难,也舍不得拒绝这久违的甘霖。
  雨水从燕朝的南边迅速的覆盖到北边,整个天地间都弥漫着水雾,把空气中的尘土洗刷干净。碧蓝色的天空澄澈而明净,连天上那恼人的阳光也不再有危害。
  这似乎是一场普天同庆的乐事。树上似乎快掉了的叶子也舒展开来,水一滴落到地面,就迅速的□□涸的土地所吸收。
  地上并没有多少水,这更加让人觉得这雨水弥足珍贵,家里有粮心不慌,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水也等同于此,有器皿的都拿出了器皿来把它们接住存起来。
  心有余悸的人们害怕这恩赐只是怜悯,而在雨停之后,迎接他们的却是又一场的灾难。
  旱灾似乎结束了,林安宇也很高兴,没有比苦难的终结更让人开心的了。不过这时再一算时间,如果足月那他孩子也只有一个多月就要出生了。而他为孩子准备好了衣服小床甚至铃铛之类的玩具,可最重要的口粮还没到。
  不是他没想到这方面,而是怕母羊会断奶,林安宇不清楚母羊喂小羊会喂多久。但是喂久了会不会奶水就不够了,营养也跟不上了吧?
  可现在听到何氏说娃喝米汤的水够了,不怕饿着孩子了,两人把各自本来的想法说完,才发现双方之间的错漏。何氏是觉得小米多好啊,他们家没办法给孩子找个奶娘,但有了这养人的小米,孩子就不愁饿肚子了。
  林安宇想的羊奶确实能给孩子喝,可他一个大男人,对于这方面更加的不了解。他知道母羊也是要生了小羊才会有口粮的,可小羊也是经过了怀胎将近五六个月才能出生。这些的具体时间他虽然不是太清楚,大致也是知道有这回事的,可他算时间时却把这些忽略了。
  在别人欢庆时,他却得焦急的到处去寻找怀孕的母羊。经过这么一场灾难,谁还把家里的动物留着呢,大部分都被杀了,能吃肉的吃肉,不能吃肉的……不,没有不能。
  以至于现在人的手上所拥有的活着的动物非常少,更何况是已经怀了崽,能让家里多几只羊羔的母羊了,以至于一时之间他都没找到一只。
  无奈只得高价托人去寻找,而自己再另外想办法。
  第116章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灾难已经过去, 却不知这只是另一份磨难,上天好似看不得他们过得太好,也或者真的是天子无德,以至于降下灾祸, 警示人间。
  这场雨被他们视作为希望, 当雨水填补上这片天空下的饥渴之时,却带来了另一场噩梦。
  似乎是一夜之间, 便起雾了。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之时,天地间一片朦胧, 似乎真的是人类的末日, 白色的雾强势的霸占了所有的空间。
  一天、两天……十一天、十二天。时间越来越长,好似无尽头一般,从只是薄薄的一层雾, 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渐愈浓。伸手不见五指是夸张了,可在昼日之间也不可见得一米之外。
  本就不稳的人心, 也变得越加幽暗。
  凭什么, 我们在此受尽苦难, 却还有人能安枕无忧?
  凭什么, 我们在此草衣木食也无以为继, 却还有人能三餐温饱, 享受高床软枕, 奴仆成群的生活?
  凭什么,我们流着淋淋鲜血也看不到生的希望,却还有人能在开阔的庭院里寻欢作乐?
  不甘的心蠢蠢欲动, 这么浓的雾,他们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看见的吧?冲进城里,抢劫商铺,宅院。
  在试探的入了小些的宅院内抢劫,杀了里面的男人,吃着这家里的存粮,睡着干净绵软的床榻时,只感觉有这一遭这辈子值了,即使被官府抓了他也是享受过的。
  但在一天两天之后也没见到有人来,这一刻心底的恶兽彻底释放出来,人间即刻变为地狱。
  渐渐的为奴为仆之人也不再甘心,早先埋下的怨恨的种子,开始反叛。此刻起,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论是高官贵胄,还是富贵大家,除了一条命以外,没有其他的区别。
  ……
  “穆邵,最近别出去了。”
  林安宇面色凝重的待在家里,原本想暂时外出的心思也歇了,如今的模样让他感觉到了一些前世那丧尸末世的气息,人人自危。
  “啊,为什么?就老大你这还怕啥,来几个打几个,让他们把命丢在这。”穆邵不解,不就是起个雾,有什么好怕的,原先迁徙时还有这大半年遇到的事儿多了去了,他就没见过老大这么严肃的表情。
  有什么是一顿打解决不了的吗?如果不行,那就下手再狠点。
  林安宇瞄了他一眼,以这人一如既往的思维,穆邵的想法他能估摸出个大概,只警告道:“你多注意些就是了,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
  现在这情景已经不是因为天灾缺少资源了,而且人心乱了,朝廷无力把这些人组织起来,他们没有更多的能力约束下属。
  不管从前朝廷在这两次灾难中做了多少事,就算什么也没做,那只要皇权还存在一天,这个国家还能维持运转一天,想要做什么也会有一点顾虑。
  而当皇权崩塌,秩序混乱,在另一个规则建立起来之前,这整个燕朝上下都将被拖入地狱里挣扎,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靠着力量强抢,可只要有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的人有这种心思,那就不会太平下来。
  整个燕朝的土地多宽广,可以说这个时候的人基本是燕朝人,就算安抚下来了又能如何。现在的朝廷根本没有这个粮食来养活所有人一年。可以说这也是混乱起始的一个原因,其中所需花费之巨,简直无法想象。
  他们县里已经彻底乱了,可以想象其他地方也是同样。能大致维持的也只有燕朝的那几支军队了,可是在朝廷自顾不暇,无法下发饷银之后……
  林安宇想到这就感觉头皮发麻,再经历一次末世他当然不怕,可是家里人让他不得不担心。上一世末世来临他还不曾见到父母一面,就失去了他们的消息,这次他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他所在乎的,必定要竭力保全。
  村子里不时能听到有人遇害的消息,血缘近的或者说关系好的已经搬到了一起,人多总能让人感觉安全一些。
  他不怕这满世界的乱民,再如何他们也没有阻止,谁也不服谁,只能一小波一小波的聚集起来。
  林安宇怕的是在军队无法维持之时,会有人把目光放到这燕朝之内,有组织有人数有装备,哪个村子能抵抗。上百万人数的军队,而燕朝的军队只分为了几支,每支至少有十万人,别说他们村子了,就算是城市也没那个能力来抵抗。
  希望只是他想太多,毕竟他们这石头村也算是很偏远的地方了,人数多的话,大约会去找繁华富裕的硬茬,而不是来这穷巴巴的小山村了。
  其实林安宇还想差了一点,这偏远的地方完全接触不了什么朝政,此时外面确如他所猜想的混乱了起来。
  不过原因不止这么一点,在如今讲究忠义的年代,总是死心眼的不顾自己这条命只为报效朝廷的人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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