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节
  众人皆惊,张志强竖大拇指:“幸亏李老板轻描淡写的说是出了车祸,人都在家,才把记者和警察打发走!他连面都不跟人家见,极有大将之风!”
  所有人都鼓掌,连维克托都轻轻鼓掌,陆文龙靠在黑暗中也想鼓掌,但他更多的精力用来观察那些人,一共九个绑匪脸上的表情,其中两人……也就是之前喜欢围着维克托打转的那两个,脸上变化最多。
  这个时候的陆文龙给自己定位就是保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保得维克托平安回家,跟他的家产无关,就因为维克托不顾一切,也要把陆文龙带回家。
  那自己也绝不能负他。
  患难见真情!
  ☆、第九百零八章 最长的一夜
  有一种相对论的说法。
  就是如果跟一位心仪的美女在一起小鹿乱撞的时候,相处时间就会显得很短。
  假如是在经受磨难,那同样的时间只会觉得度日如年。
  所以,对于被禁锢起来的陆文龙和维克托而言,这一夜,堪称最长的一夜。
  五亿港元的现金,让在场的绑匪彻底兴奋和激动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特别是兴奋导致的浑身战栗般生理刺激很快还会让人觉得分外疲惫,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绑匪们还是被大把钞票刺激得没法入睡,围在大堆港币周围直愣愣的喝酒发呆,已经到手的财富,轻易的让所有人开始考虑自己的所得。
  张志强不例外,他放言自己自己策划并领导了这起出人意料的豪赌,他必须分大头,一人拿三分之一,其他人没有任何意见,可就算张志强说出了剩下的钱,其他七个人平分,陆文龙还是看见相互之间的眼光开始迸发出不同的情绪来。
  每人都还是能分到近一个亿的港币,这是一笔让绝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都够花的巨款,有人脸上就表现出满足:“够了!我回乡下去,修房子娶老婆都够了……各位兄弟多珍重!”
  张志强横摆着步枪坐在门口,听见这样的说法,脸上只有讥讽的笑意,但躲在昏暗的灯光下,除了陆文龙这样刻意认真观察的,没人注意到。
  也有人问张志强打算把这么多钱拿去干嘛,这位的确很有点头脑的绑匪头子。笑而不语,掸手让众人分散到鸡舍周围放哨。
  因为连他都看出来,有些人不安分了,其中最明显的当然还是那两个之前留守在鸡舍。又围着维克托打转的绑匪。
  其中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家伙更是期期艾艾的跟张志强提出,自己能不能先分了钱走人:“反正钱都在这里了,放着也是放着,我跟阿东先拿了跑路?”
  张志强就只有冷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的头?!你先走,给条子通风报信怎么办?给老子乖乖的看好收成!不许出这个门半步!”
  其他绑匪脸上嘲讽的表情也毫不掩饰。
  所以这两人围着维克托打转的时间就更多了,最后干脆坐在昏暗的墙角窃窃私语。
  如同实质一般的贪婪眼光。就在维克托的身上转悠,让剥得只剩一条内裤的维克托就好像一尊金佛一般被人用刀子一层层挂掉外面的金粉。
  张志强偶尔也转头看,他看陆文龙,很奇怪的从未去打量维克托,陆文龙就眯上眼,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偷偷观察众人。
  其他人就除了轮班按照张志强的指挥出去放哨,其他时间都蹲坐在钞票旁边,心细一点的一动不动抱着枪靠在钞票堆上心事重重的憧憬自己要干什么,没头脑的欢喜得快怀畅饮,唾沫横飞的把酒言欢。
  偶尔过来检查维克托和陆文龙还有那个一直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司机捆绑状态。
  陆文龙只能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
  老实说。当他的手脚能慢慢获得自由以后,还要保持凝固不动,对意志力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考验。
  就好像已经有个美女脱光光摆在自己面前,动不动手全凭自己的意志力约束。
  很显然,陆文龙在这方面是有过人之处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浑身瘙痒或者恶魔召唤般的引诱冲动。让他的手指不同的颤动,似乎用这种躲起来的动作能缓解全身的不适。
  越不能动越难耐,浑身就越不舒服,这似乎是个必然的规律。
  维克托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胶带已经被除去,只有一条铁链把他锁在一张金属桌子上,就是因为这条铁链,陆文龙起码有三次想趁着有人从自己面前经过,挡住了张志强目光的机会中可以暴起行动时候,都觉得没有把握帮助维克托摆脱铁链。最终放弃了。
  但维克托却公开的坐在椅子上,挪动着展开自己,挡在了陆文龙身前大约五六米的地方,没法挡住陆文龙的身形,却表达了自己希望能保护这个看上去被绑得结结实实弟兄的心意。
  不太宽厚的背影。也不健壮,甚至白皙得还有点文弱的背影,却挡在了身强力壮的陆文龙前面,尽量不触怒绑匪,却也明确的阻挡在张志强和陆文龙之间。
  让张志强看向这边的目光,越过了维克托,尽在陆文龙身上打转。
  陆文龙就用这个背影来分解自己的注意力。
  从小到大,似乎还没有谁这样为自己挡风遮雨过,习惯了独自奋斗,习惯照顾别人,这个贵为公子哥的兄长,在这个时候,却表现出一点意想之外的温暖气息来。
  陆文龙靠在肮脏的地面,有点笑意……
  绑匪们显然还是有所准备,或者说是要把这次行动当成持久战来打,饮用水、成箱的酒和方便食品都堆在墙角,陆续有人在漫漫长夜中起身过去拿酒拿吃的排解疲惫跟睡意,谁都不愿在这个关键时刻昏昏沉沉的睡去,也许醒过来就只剩警察的枪口跟手铐对着自己,或者干脆就醒不过来。
  所以估摸着到了凌晨时分,张志强自己也有些疲惫,摇摇晃晃的起身,放下步枪走向墙角的时候,经过维克托身边,检查一下铁链,已经转身要走开,想想又朝着陆文龙这边过来。
  陆文龙的身体条件确实比这些生活无节制,抽烟喝酒甚至吸毒的匪徒好太多,加上躺倒在地,也能随时眯着眼休息,反而能随时保持警惕,一听到铁链声响,就惊觉的眯着眼,看着这道黑影走向自己。
  没有睁眼,装着沉睡躺在原地……
  张志强的脚步已经走到了一米开外,脚下应该是踩到了黏糊糊的肮脏之物,下意识的抬起脚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咫尺之外,反剪双手“捆绑”的陆文龙,踢过脚边的一个沉重木条箱,砸向陆文龙!
  声音在静谧的鸡舍中,显得很响亮,甚至有两个绑匪惊慌过度的跳起来,端着枪支惊恐的朝着四方怪叫:“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三五十厘米见方的破烂木条箱,一下就砸到了陆文龙的头上,额头本来就在绑架现场被用枪托砸出了口子,现在更是沉重撞击,陆文龙双手猛然分开了一下,想暴起反击,但张志强身后的维克托却也惊醒过来:“这位……先生!先生!有话好说,我们是生意人,什么都可以谈……”
  这声音让陆文龙的双手又合拢,回到已经被扯开的胶带中,身体随着木箱的撞击,应声翻滚一下,头部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勉强半撑着“懵懂”探头看着眼前的黑影。
  张志强纯粹是为了提神:“你倒躺得舒坦,我兄弟的命怎么算?”他没有示意其他人,别人却伸头看见是他的动静,才收了手里的家伙,鼓鼓囊囊的蹲坐回去,也有两人乘此机会起身拿吃喝,不过经过钞票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探身在钞票上响亮的亲吻拥抱一下,就好像是从梦中醒来,发现钞票还是在眼前的欢欣,换来不少的嘲笑声。
  陆文龙“艰难”出声:“他死都死了,杀了我也没法换命,真是过命的交情么?你也……无非就是求财吧!”手上却慢慢把一块小砖头捏在右手手心,如果对方真要做什么,那就说不得要动手了。
  张志强轻哼一声,慢慢就在鸡屎混杂的笼舍边蹲下来:“道上传说六爷心狠手辣,胆识过人,更是一言不合翻脸动手就把和胜的弟兄在酒吧门前杀了个七零八落,开枪爆平少的头更是冷酷无情,你现在看上去可没那么威风?”
  陆文龙惊觉自己的心态在蒋琪走了以后,似乎真的有了很大变化,有气无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现在能干嘛?你现在有枪有炮的,何况你不过是找李家少爷求财,我没必要喊打喊杀,对吧?”
  张志强可能是真有点没想到:“上次在旺角,你不是也有枪?怎么没开枪?”
  陆文龙当然不会解释自己手里拿的假枪:“自保而已,不耽搁一下,没准儿你们就开枪了,伤及无辜就没意思……这位大哥,我得再说一遍,和胜之前在酒吧被我砍,那是他们出手挑旗砍上门,我自保,至于平少,我跟他无冤无仇,但我不赢下他,自己也没好下场,也算自保,江湖上的事情都这样……”
  张志强反手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支手枪,对着陆文龙的头部,动作没那么迅猛,也不熟练,他身后的维克托肯定也看见了,艰难的移动座椅转过来:“这位大哥,我们谈谈……谈谈……”
  张志强对客户态度好,半转头对维克托:“大少爷,只要李先生如约付款,我们绝不留难你半分,但我跟这位六爷是江湖恩怨,您最好别参与。”
  维克托真的很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才开口:“我……跟他也是结拜兄弟,也算半个江湖人,我出钱买他的命……”也许是听了对方说不留难自己,维克托胆子还大起来了。
  张志强冰冷的枪口还是抵在了陆文龙的头皮上。
  外面还是夜色如水。
  ☆、第九百零九章 变色
  老实说,陆文龙心里蛮好笑的,自己被多少次用枪指着头了?
  相比之下,张志强这明显属于智囊型的道上风格,拿着手枪还是不能跟陆文龙比,枪口都抵紧了陆文龙的太阳穴,却还在随着手部的不稳定滑动,但起码没有心理波动的颤抖,倒是彰显出张志强的心理素质极好,只是体力就一般般。
  所以陆文龙也说不上紧张慌乱,当然更不会出言刺激对方没有拉枪栓,难得的软言下矮桩:“张志强,张大哥对吧?我看你也是有担当有头脑的人,我跟和胜也说不上深仇大恨,但跟信字堆多少有些渊源,没必要闹出人命,你来替和胜出头吧?李大哥说得对,我们还是谈生意的比较好,我也有生意,我们也可以谈……”
  张志强不屑:“生意?我只信我自己……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陆文龙不妄自菲薄:“我刚在铜锣湾谈成一笔生意,分你大头如何?我在香港现在没有现金,只有物业,中环的写字楼或者鹏圳的高尔夫楼花,有没有兴趣要?”
  其实在袍哥当年的混乱局面中,绑票杀大户也是经常干的没本钱买卖,荀老头没少给陆文龙讲述这些当年的故事,就连庞爷他们刀儿匠其实也都是一丘之貉,饿疯了肯定没什么道德可言,绑个地主或者富户要钱是常事,所以陆文龙对这种场面,反而觉得讨价还价赎自己也没什么稀奇。
  张志强有点重新认识他:“嗯?你在做白道生意?”他其实就是做生意失败才彻底走上这条不归路。
  陆文龙不隐瞒:“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黑*道,我一直在尽量做一个正经的商人……”
  张志强像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手都抖起来。哈哈大笑:“商人?正经商人?你堂堂传说中的六爷居然说自己想做个商人?”
  陆文龙无辜:“不然呢……亡命天涯,被警察撵得鸡飞狗跳,你没见过大陆公安有多么厉害么?”
  张志强还在哈哈笑,笑得都有点喘不过气:“那是你无能!没脑子!”
  这么些年了。陆文龙还是觉得自己不算笨,有点不服气,但不吭声争辩,暗地里撇撇嘴不说话。
  一个听见动静晃荡过来的绑匪谄媚:“强哥就是有头脑,香港警方都拿您没办法,抓了您也得释放。还得赔钱!”
  张志强是真属于另一种肆无忌惮的强悍:“香港是*制,也是拿钱说话,只要没证据,抓了我也得放人!哼哼,只要有钱请大律师,黑的也能说白,你问问这李大公子,他要是犯法了,能不能把自己扮无辜?”陆文龙下意识的看了看维克托,维克托也看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显然他也知道这位张志强的事迹。
  张志强更得意:“我是讲口碑的,说了保李大少平安就一定做到,不过六爷么?嘿嘿……”口中虽然喊着六爷,但轻蔑的语气毫不掩饰。
  陆文龙更不争论,缩了缩脖子不吭声。
  张志强说了几句话。似乎精神好了不少,看看滚躺在污秽之中的陆文龙满脸都是讥讽,对那个谄媚的家伙路过顺便踢陆文龙几脚,也不管不问,自己伸手拿了一瓶威士忌,还倒了一杯给维克托,就重新回到门口,若有所思的继续抱着步枪打坐,只是偶尔轻轻嘬一口酒提神,似乎对陆文龙提出赎回自己的那些物业不屑一顾。
  被看成一滩狗屎的陆文龙终于获得比较安静的局面。却再也没了疲倦的困意,继续有点警惕的观察着眼前一切。
  其实这时距离天亮已经没多久了,随着屋顶天棚的间隙透出光线,清晨逐渐来临,鸡舍里面的环境也能看得比较清晰。但昏暗的封闭结构,还是用白炽灯照明。
  绑匪们随着天亮,也重新开始振作精神,毕竟又有五亿港币在向他们招手,最终的成败就在此一举,所以起身活动身体以后,陆文龙又给挨了不少的脚踢,他也当成死猪一般一动不动的承受了。
  踢打得几下没有回应,绑匪也无趣,门口那边的张志强刚摇晃着起来准备看看,电话响了,还是维克托的那支移动电话,所有人都立刻安静,聚精会神的看张志强,陆文龙也偷偷睁开一点眼缝打量。
  粤语对话很简短,张志强挂了电话就宣布:“好!李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好现金,你,你,你跟我一起去取钱,其他人做好撤退的准备,等我们回来就一起走,现在你们可以把这些钱搬上车了。”
  绑匪们一片小欢呼,其中那个黄毛更是有点忘乎所以的抱着维克托脸上亲了一下。
  整个场面立刻就动起来,黄毛等人开始把钞票按照昨晚的分配,一百万左右一包搬上外面毫不起眼的破旧面包车,另外三人跟着张志强驾车出发。
  陆文龙看着有些发呆发怔的维克托,还有门边始终端着一把ak步枪警戒的绑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趁着这个人少的机会动手的打算,几乎是第一次,主动把生死大权交在了别人手里,寄希望于张志强能信守诺言,拿到钱就放人。
  至于自己,陆文龙隐隐有种听天由命的潜意识,就好像他来到香港就在半主动的寻求出事,好像这种带点自我伤害的行为,能够对自己的心态有补偿。
  冥冥中,就像个小孩子用哭闹引起父母注意一般,陆文龙也想唤起点那个俏丽身影的回眸一看。
  虽然他自己不太承认。
  所以剩下的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沉默跟忙碌,兴奋和呆滞,就成了鸡舍里面的情绪比照。
  陆文龙还是觉得自己脑子里面有点乱,不可避免的想了很多。
  小苏、淼淼、阿清的面容在脑海里不停闪过,牙牙学语的豆豆跟弟弟妹妹的面容也在年轻父亲的心间流转,故意撇开不想的蒋小妹其实更难彻底抛开。
  所以陆文龙只有用观察环境,准备各种应对方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结果效果很一般。
  这一切纷乱的场面,随着外面传来汽车刹车声戛然而止。
  张志强意气风发的大踏步走进来,伸手跟维克托握了握:“感谢李大少的慷慨解囊……后会有期,李先生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谢谢了!”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鸡舍另一头十几米外乱糟糟堆放着酒瓶的桌面上:“我们马上就会走,确定安全后就会打电话通知李家来这里找你们的所在位置,恭祝李大少新婚愉快,白头偕老了!”
  双手就那么一拱,潇洒的转身出门,只是走到门口才停下来回头看陆文龙:“六爷,这一次,我就看在李家的面子上饶你一条命,下一次见面我们再论英雄了!”脸上的表情实在是控制不住的喜悦!
  十亿港币已经到手,什么狗屁的江湖恩怨,乱七八糟的情仇报复都抛到脑后去了,现在张志强一帮人的脑子里估计只有赶紧撤离,顺利的分赃藏匿这一种唯一的念头,实在是没有情绪收拾陆文龙,但张志强看向陆文龙的表情的确也太……估计是觉得这个喜庆的时候连碰一碰那个肮脏的家伙都没兴趣。
  大声招呼着鸡舍里面还剩下的三名绑匪一起出门,外面也在嚷嚷着一片忙乱的好几辆车同时发动,兵荒马乱的情景即时都能反映到陆文龙跟维克托的脑海里。
  只有短短的不到一两分钟时间,外面就突然归于平静,,就好像绑架从来没有发生过,陆文龙和维克托只是到郊外来了一场郊游一般,不过身上捆绑的束缚倒是还留下点印记。
  不等维克托转头正要喊陆文龙,就看见自己这个兄弟突然从肮脏的污秽中一跃而起,那些绑在他身上的银色胶带就好像只是做样子的装饰一般,还贴在陆文龙的身体上,却没有丝毫的约束意义,维克托有点惊喜:“你没被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