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四·互相
  他看到了陈信安立在门槛处,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正蹙着眉头看着承岚的背影。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装作没看见,再抛了一颗花生进嘴里,优哉游哉的站起来:“好啦,你小子就是这么个性子,我懒得跟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承岚应了一声,等他走了,还一直坐在桌边想着事情,直到那边又送来了几个孩子,他才站了起来冲过去帮忙。
  他动作间是没有丝毫迟疑的,看得出来他半点儿没有觉得这是丢身份的事,也不是为了讨谁的欢心才这么做。
  祖母常说,看人要准,陈信安目光凝在他身上,心中慢慢的在心里描摹了一下承岚的模样。
  承岚帮着把这些孩子们都给安顿好了,一抬头看见她眼睛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的问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或许是才刚帮忙的时候弄脏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自从跟了殿下之后,很多能省的排场都省了,没有随身带衣裳来换的习惯。
  那些要帮忙的孩子通常又都是又有病又饿极了的,身上难免气味甚重,他以为是陈信安因为他身上也沾惹了,才看着他。
  陈信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这样难得犯蠢的承岚,就是觉得很好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一双眼睛笑的像是月牙,既漂亮又清澈,承岚也被她忽然来的这一笑给惊了一下,随即就有些蒙的挠了挠头。
  善堂实在是忙的厉害,陈信安跟他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又去帮忙了,连中午饭他们两个都是跟着善堂的人一起在善堂吃的,也并没有另外要菜,只端了碗跟那些人一样,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分明这样的场景有些怪异,京城那些世家的公子姑娘们,哪一个相看也没有在这样的场景下相看的,但是放在陈信安身上,承岚只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大约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好的。
  他吃的格外的香。
  等到他们回了陈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晚了,暮色下陈庆站在大门口等着,见了承岚就把人二话不说的拦了下来,让陈妈妈陪着陈信安的车子先进去了,这才扑上来锤了承岚一拳:“你小子到底带我妹妹去哪儿了!?这大半天的,怎么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他们俩勾肩搭背的往里走,承岚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这是我的事,又不是你的事,你倒是关心。”
  能不关心么?陈庆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催促他:“少岔开话题,你老实点交代,到底去哪儿了?”
  “善堂。我跟着陈姑娘去了一趟善堂。”承岚今天也有些累了,实在是被陈庆缠的厉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消停些吧,我又不是那等登徒子,再说了,有陈老将军跟你这个守门神在,我哪里有那么大胆子胡来?”
  这话听着还像话,陈庆放心了,死活跟着他一起进了他的院子:“你别生气嘛,我也就是关心关心你们,我妹妹寻常可最讨厌跟人出去了,不管是谁,能让她松口,可见她是对你另眼相看了。不过她既然带你去了善堂,也可见她看重你,否则的话,她才懒得带你去呢。”
  承岚当然知道。
  他只是很忐忑,不知道今天的表现是否如陈信安的心意。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滋味,辗转反侧,为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够在心里揣测出许多的可能。
  他忐忑,躺在床上的陈老将军其实也心急如焚,他其实可关心这件事了。
  要知道,他们之前做的一直都是陈信安终生不嫁的心理准备,毕竟有那样的特殊经历,陈信安又是个那样的性子。
  他们也不放心那些主动来接近陈信安的人。
  但是这回老天爷却忽然送了他们一个承岚。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承岚都是一个太出色的孩子,他竟然郑重其事的说是喜欢上了陈信安,而且最难得的是陈信安对他也不排斥。
  这对于陈老将军来说,就跟天上忽然掉了金子没什么两样。
  今天他们出去,他一直都悬着一口气,十分害怕承岚哪里不如陈信安的意,陈信安看不上承岚。
  同时他也怕承岚因为接触了又看不上陈信安。
  这一颗当祖父的心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等来等去,好不容易才等到陈妈妈那边回来禀报陈老夫人,说是陈信安她们已经回府了,顿时就恨不得站起来,差点儿又牵动了伤口。
  陈老太太看的又气又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嗔怪:“瞧你那样儿!真是比你侄孙都不如,忍着!”
  但是说是这么说,她其实自己也紧张的要命,不等陈老将军再说什么,就迫不及待的问陈妈妈:“姑娘他们去哪里了?玩到这么晚,是不是去了城外?”
  陈妈妈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个.....老太太,姑娘跟承岚公子没去城外,也没去哪儿听戏,他们去了善堂。”
  什么?!
  陈老太太瞪大了眼睛。
  陈老将军也不可置信。
  真是,这也是头一遭听说了,他们不去逛逛街看看戏,也不出城去山上看看姻缘庙,竟然跑去了善堂?
  想到自己孙女儿对善堂的在意和素日里在善堂从不顾身份的举止,陈老太太跟陈老将军心里不由得都凉了半截。
  没用了,承岚虽然是个不一样的世家子弟,但是到底也是个有脸面有身份的人,他或许能够接受陈信安从前的事,但是哪里能接受自己的媳妇儿一直出去抛头露面,而且总是不顾身份的去做那些本来该是下人做的事呢?
  陈老太太满心的欢喜都没了,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许久才叹了口气,希望破灭的滋味不大好受,她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有种宿命如此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