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步长悠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虽是个好色之徒,可胜在取之有道,倒还算得上风度翩翩。
  两日后,太后和王后果然到了清平寺。她们既来清平寺,自然不会放过她,肯定得谈她的婚事。步长悠坚持自己不想嫁人,只想清修。太后和王后见她如此坚定,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她好好考虑一下。
  太后和王后走后,步长悠没回山下,因为九月底她的服丧期就结束了。而宫里头这么重视她的婚事,近期肯定会有人来。
  她很快就等到了宫里来的人。
  来人比较脸熟,步长悠记得是鄢王身边的内侍。
  问他知不知道召她进宫所谓何事?
  内侍抿嘴浅笑,说是好事。
  紫苏给他塞了一包银子,请他详细说来。
  内侍接了银子,眉开眼笑起来:“昨儿是裴夫人生辰,夫人无意间提了一嘴国舅爷曾送过她一柄木剑做寿礼的事,王上因此想起国舅爷已经守了一年多的城门,所以今天特地召进宫来问问情况。国舅爷悔不当初,说之前年轻气盛不懂事,辜负了王上的美意,还冒犯了公主,倘若有机会,他愿意弥补。王上问他什么意思,他就恳求王上将公主嫁与他,他一定会好好呵护公主,不叫公主受半点委屈。公主想啊,咱们王上肯定不答应,说你小子想不娶就不娶,想娶就娶,谁给你那么大的脸。国舅爷就继续认错,并且说倘若王上不答应,他就长跪不起。王上一听这还了得,竟然敢威胁他,立刻就让国舅爷跪到殿外去了。”顿了顿,笑,“王上叫奴出来接公主,八成是要问公主的意思,公主,咱们快走吧。”
  第101章 落定
  步长悠暗笑, 这真是一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戏,所以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步长悠收拾了一下, 带着紫苏进宫去了。
  裴炎果然在主殿的台阶下跪着, 跪得笔直。
  步长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场景跟上一年多相似。
  她缓步走到他跟前,他抬眼来看她, 这一抬眼, 感觉就更像了。
  步长悠抬手掴了他一巴掌。
  国舅爷上一年不知道在作戏,被打了很生气,今年知道在作戏, 被打了,仍然生气, 似乎觉得她在借机欺负人。
  步长悠才不管他,打完后, 她上了台阶。
  杨步亭说太后、王后和长公主都在里头, 请她赶紧进去。
  进去一看,果然是。
  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只有王后在边上默不作声。
  步长悠跪下去一一拜过。
  鄢王叫她起来,太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说瘦了。
  长公主离席,拉着她像头次见似的上下打量,并哎哟一声:“这小胳膊, 是不胖,不过没关系,清修是苦,养养就好了。”又扫她眉眼,啧啧对鄢王和太后道,“都说侄女像姑姑,老大老二可一点都不像我,这没见过的老三跟我倒是像,我一见就喜欢。”语气带一点自然的撒娇意味,“母后,王弟,你们就别安排她了,让我直接领回家做媳妇吧,我们家小三整天念念叨叨的,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鄢王和长公主是龙凤胎,只不过步长悠以前没在同一个场合见过两人,今天这么一瞧,别说,还真像,最起码有五分像。尤其眼睛和鼻子,简直一模一样。
  一向威严的太后这会儿也慈眉善目起来,她向步长悠招手,道:“丫头,过来,祖母瞧一瞧。”
  王后本在太后一边跪坐着侍候她,闻言便起来让了位置出来。
  步长悠走过去,跪坐下去。
  太后拉起她的手,亲昵道:“你姑母有名的厉害,小时候老欺负你父王,长大了嫁个老实人,又欺负丈夫,叫人家至今连个妾室都不敢纳。哀家瞧着,这所有宠她爱她的人,她都要挨个折磨,保不准你进了门,也要折磨你。老祖母告诫你,别被她的甜言蜜语骗了去。不过裴家那孩子的确不识好歹,上一年闹出那么大的阵仗,还以为他多有骨气,才守了一年城门就蔫了,靠不住。不如祖母给你指条明路,你不是喜欢恒渊么,他也对你念念不忘,只是你父王不准他再来。”说着看向鄢王,“要哀家说,年轻孩子,不懂克制,情到深处,情难自禁,也可以理解。如今罚都罚了,不如直接成全了他们俩,既保全了他俩的名声,还是亲上加亲,岂不好?”
  太后话音刚落,长公主就笑了,边笑边道:“母后这话太伤儿的心了,我何时欺负过王弟,都是他欺负我,还倒打一耙,然后母后总向着他。”
  太后嗔了她一眼,道:“你弟弟生性老实,哪里像你一样张牙舞爪的似个小疯子似的,哀家再不向着他,他都给你欺负的找不着北了。后来还被你们那狠心的死老爹送去沈国为质,一走就是十多年,为娘差点没哭瞎了双眼。”说着真抹起眼泪来。
  鄢王一看,赶紧来安抚。
  长公主也自打嘴巴上来赔罪。
  步长悠让了位置给她。
  太后止住眼泪,一手拉着鄢王,一手拉着长公主:“为娘一生就只有你们仨孩子,老大走的早,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娘疼死了,好在你们姐弟孝顺,又都在身边,算是有个安慰,不然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说到孝顺二字,步长悠灵光一现,太后今天八成是要用苦肉计,想唤起鄢王的孝心,叫他不好意思违逆她呢。
  鄢王顺着太后的话回忆起了小时候,长公主跟着附和一番,不过鄢王没一直说,而是很快就把话扯到他在沈国为质的经历上,然后顺便转到了太子生母身上。
  他没有说祁夫人是太子生母,只说他与那个女子自小相识,在沈国为质的那些年,多亏她的照顾。
  太后顺着夸了那女子两句,但又说她福薄,都是命,怨不得人。
  鄢王点点头,没继续说,转眼看到步长悠站得远,就招招手,道:“你过来。”
  步长悠上前跪下。
  鄢王道:“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说说你的婚事,想必你也看到裴炎了。他来认错,说上一年太莽撞,如今悔不当初,叫寡人再给他一次机会。寡人觉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过你祖母和你姑母都觉得他非良人,不堪重托,要给你找一门更好的,你觉得呢?”
  步长悠没表现的那么急不可耐,俯身一拜,只道:“长悠一心向佛,暂时无心婚嫁,想继续在佛寺清修,为鄢国祈福,望父王暂时将婚嫁之事推延。”
  长公主起身走过来将她扶起,谆谆善诱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佛主不会怪罪的。公主也不必害怕,虽说王室无私事,可你大姐姐和二姐姐都为国远嫁了,只剩下你一根独苗,我们实在不想你再受委屈,所以才把你叫过来,听听你的想法。你想嫁谁,跟你父王说,不用害羞。”
  太后跟着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过哀家还是不能接受裴炎那小子。”声音颇有些严厉,“哀家上一年差点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可他跟个倔驴似的非要辞婚,结果这才过了多久?这种出尔反尔的人,怎么能做驸马?要哀家说,该让他一直守城门,守个七、八十来年,他就长记性了。”
  步长悠继续推脱:“多谢父王、祖母和姑母的疼惜,只是长悠近一年多都在山上清修,并未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一时有些无法抉择,还请父王、祖母和姑母容长悠考虑几天。”
  长公主捏了一下她的手,暗示道:“这有什么考虑的,这三个人公主应该都见过,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还不知道么?”
  太后叹气:“这孩子一直跟着她母亲住在离宫,见的人少,难免不知所措,以哀家看,王儿做主吧。”
  太后刚才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倘若由鄢王做主,必定不能考虑裴炎,但也不能考虑相城,他只能选恒家。
  步长悠见鄢王看她,觉得时候到了,就推开长公主的手,上前跪下,她道:“裴炎辞婚固然莽撞,可也是因为长悠做了糊涂事。太后和父王宽宏大量,既然给长悠改过的机会,想必也会给他改过的机会,求太后和父王成全。”
  此话一出,殿里立刻就没声音。
  太后的脸色即刻沉了下去。
  长公主的脸色也拉了下去。
  鄢王虽神色未动,但脸上有些许赞意,他对她的识大体很满意,半晌,扭脸对太后道:“母后,好事多磨,年轻人犯错在所难免,既然裴炎知道错了,公主愿意也给他机会,咱们就成全他们吧。”
  这会儿太后连佯装和气都做不到了,她冷笑:“你这个做爹的都愿意,哀家一个隔辈奶奶能说什么。”说着起了身。
  鄢王伸手要扶,太后没搭理他。
  长公主和王后见状赶紧过去扶。
  步长悠俯身拜下。
  等太后、王后和长公主走出去之后,鄢王道:“裴炎守了一年多的城门,沉稳了不少,你也是。寡人很欣慰,想必你母亲也会很欣慰,起来吧。”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步长悠直起身子,道:“多谢父王成全,只是母亲去世不过百日,长悠想在寺里继续为她诵经超度,等到出嫁前再行回宫准备,请父王恩准。”
  鄢王点点头,道:“太子不能尽孝,你母亲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多尽尽孝心也应该。”
  步长悠俯身再拜谢:“多些父王。”
  鄢王吩咐人把裴炎叫进来。
  裴炎跪在地上。
  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步长悠没细听,这会儿婚事尘埃落定了,她倒是想起相城来了,有些难言的惆怅,想他若回来,知道她要嫁给裴炎了,会怎么样。
  之后裴炎就告退了。
  鄢王说她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不用着急回寺里,裴蓁常念叨她,叫她留下来跟她说说话。
  裴蓁住在青叶殿,听到侍女进来通报,忙出来迎。
  步长悠朝她微微一笑。
  裴蓁回以一笑,却像哭似的,歉意就写在脸上,她拉住她的手,道:“这段时间你一定不好过。”
  步长悠摇摇头,说还好。
  两人到了殿里,侍女上了茶,裴蓁摆手屏退侍女,拉过她的手,道:“我收到你和他的信了,中间有段时间王上也的确有意成全你们,可父亲被免职后,他突然改了主意,几番暗示想叫裴炎娶公主,我不能装作不知,那就太不识好歹了,只好给父亲和裴炎去了封信。他们不想逼公主,但又不想辜负王上,左右为难,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给公主去信。”
  任何人在家族与好友之间都会选择保家族吧,这也无可厚非,步长悠点点头,道:“我懂,你是迫不得已。”
  裴蓁虽知道并不是自己拆散了步长悠和相城,她只是个递信的人,可仍然觉得愧疚,尤其看见步长悠这么平静,以为她是哀默大于心死,愧疚感就更猛烈了,她忍不住红了眼眶,道:“对不起。”
  步长悠被她的眼泪吓到,想到她可能不知自己与裴炎有交易,所以这么愧疚。
  也是,这样的事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她将手从裴蓁手心里抽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若不愿意,也没几个人能勉强我,是我心甘情愿选的,跟谁都无关。”
  第102章 假死
  裴蓁摇摇头:“我知道你心许的是其他人。”
  步长悠顿了下, 道:“我们两个早在你来信之前就闹掰了。”
  “啊?”裴蓁直起身子,忘了伤心, “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怎么会掰了?”
  矮桌上放着一碟椒盐瓜子和一碟菱角糕,步长悠捏了一块糕,边掰边道:“说来话长, 以后慢慢跟你说。”把掰下来的那点菱角糕吃了, 只不过太甜,就端了茶抿了一口,道, “我现在有别的事要你帮忙,我想见见偃月夫人, 你看有机会吗?”
  裴蓁更加迷惑不解了:“你去见她做什么?”
  步长悠道:“想问她件事。”
  裴蓁道:“什么事?”
  步长悠道:“想问她觉不觉得我跟太子长得像?”
  裴蓁笑了:“你问她做什么,问我就成了, 仔细看有点像,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步长悠摇摇头:“你说了不算,她说了才算。”
  裴蓁又笑:“流言刚出来时, 父亲还没被免职,她还拿眼看我,知道我跟公主熟,还暗地里跟我打听,问我流言真不真,我哪里知道真假。她说她见过你, 没觉得你跟王上像,也没觉得你跟太子像,不大可能吧?”
  步长悠剥瓜子的手顿住了:“你是说她当时不知道我跟太子是亲兄妹?”
  裴蓁摇摇头:“我感觉不大像知道。怎么,她应该知道吗?”
  步长悠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母亲出意外之前,偃月夫人的确不知道她和太子是兄妹。母亲的死,的确与鄢春君无关。不过母亲的死虽与鄢春君无关,可鄢春君欺她骗她的账可没过去。
  吃过晚膳后,步长悠问裴蓁借雪青色的衣裳。
  裴蓁比她丰腴,穿上多少有些肥大,不过用腰带紧一紧,倒也还行。
  步长悠曾在音书台翻到过祁夫人的一幅画像,那是鄢王给她画的,她穿的就是雪青色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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