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我一愣,隐隐闻到钱钱的香气,我正缺这个呢,想了想,行。
  一百七十多万的奔驰商务把我准时从家里接去了浦东的一个私人会所,到了之后才发现,等在那里的不仅仅有约我来的部长,还有好几个银行的同事,其中两人是这次一起被放了假的,还有两人是投资部的骨干,还有几位我完全不认识,交换
  了名片知道他们也都是投资圈子里的好手。我表面上跟他们随随便便的聊天,心里面是在纳罕,究竟是谁攒的局呢?那个人终于来了,来了之后跟每个人握手打招呼,热情的,体贴的,完全不是那趾高气昂教训人的嘴脸了——是刚刚跟我们银行结束了合作关系的客户,我给他鞋子擦掉了狗屎的客户… …
  宴席是中餐却是西式的吃法,主菜是长江刀鱼,每人一条,细细弯弯的,一条就要一千五百块,味道果然名不虚传。我一边细致地吃掉这条刀鱼,一边小心翼翼地听桌上的人说话,一边在脑袋里面大致整理出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直为客户提供专属服务的部长看准了机会要从银行出来自立门户了,客户也正好有在自己名下成立投资部门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用技术手段炒掉了我们银行而且完全不用负违约责任,部长还巧妙地利用机会把自己的徒弟还有几个他看好的团队成员约了出来,这其中就有我。
  我想明白了,心里面就有点紧张,紧张而且有些小小的兴奋,兴奋里更多的是战战兢兢的害怕。一来我知道,我的工作成绩,我的努力,我肯低头给客户擦鞋的姿态,这些都没有白费,没有被淹没,坐在一起的无论是敌军还是友军,反正我是他们想要争取的人;二来,这前后周折这场面是激烈的,有趣的,有斗争的,
  我之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原来真的发生,真的跟我近在咫尺;三来,我抬头看看前面的部长,他三十多岁,方脸戴黑框眼镜,在银行里,在副总跟前,怎么看他都是老实厚道的人物,这个人今天带了隐形眼镜,红酒一杯接一杯,高谈阔论,锋芒毕露,原来从前都是扮猪吃老虎,跟这样有心眼的人共事,我能应付得来吗?
  江悦呀,我早就注意你了。部长跟我身边的男士换了位置,侧身跟我自己单独说话,以你的能力,资质,你在现在的位子上就是大材小用。
  我点头,完全同意。
  更何况他们对你还这么不公平。就说这次的事情,明明是别的部门,使我们出了纰漏,为什么要你跟着一起负责任呀?还让你跟着一起放无薪假。
  我点头,就是嘛。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板… …他指了指主席上坐着的客户,他看好你了,他觉得这个孩子机灵,有发展,我也跟他说了,这次您不会走眼的,这是我们银行最出色的年轻人。
  嗯...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是点头。
  部长笑了,他是真的重视我的,一直跟我说话,宴会结束之后还找了代驾用自己的车子送我回家,什么条件都允诺了,我会有自己的写字间,待遇就不用跟眼前的比了,他让我仔细想想然后跟他提,他不还价。我一直也没表态,没表现出来额外的热情,部长也着
  急了,说着说着就换称呼了,悦悦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可千万要把握呀!
  嗯!部长您说得对,我记住了,哦,我家到了,就前面,我下车咯。
  我一只脚迈下去,发现外面下小雨了,部长抓住我胳膊,那个,想明白给我打电话!
  行行,我给您打电话。我用力想甩开他的胳膊,可是部长真是喝多了,啰嗦起来,悦悦呀,机会就在眼前,你可不能糊涂呀,我可是等你电话了呀…
  您放心吧,您放心吧,我手脚并用把他塞进车子里,让司机快开车离开。酒喝大了的男人好聒噪,好烦人呀,眼下是秋天,我穿着长袖的衣服,要是夏天他像刚才那样拽我胳膊就是占我便宜了。
  我抬起头,淋了一会儿雨,舔舔嘴巴,心里面乱乱的,这一晚上接收到的信息量好大,下面要做的决定很重要,我能应付得来吗?
  “悦悦。”有人在后面喊我。
  是欧先生,他高领衫外面套了一件米色的风衣,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头发上湿漉漉的,他看着我,笑了笑,温柔地,和气的:“出去了?”
  “… …嗯,跟同事吃饭。”
  “应酬去了… …肚子吃饱了吗?我们再去吃碗面怎么样?”
  我隔着蒙蒙细雨看着他,忽然有种感觉,他一出现,我的心就安定了,轻松了,连四周的空气都清新起来,我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我觉得我是不是又做梦了?或者之前跟他女
  儿交锋,给他发短信说分手,还有在停车场对他大喊大叫,其实都是我梦里的情景,实际的情况是,我跟欧先生好着呢,他在我家楼下等我下班呢,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难题,都可以去问他拿主意… …
  第十五章(5)
  一辆车子经过,车灯打到我脸上。我从自己的臆想中醒过来。不,不对。我说了,我跟欧先生分手了。
  “我不。我不去吃面。”我抬头看他,“我要上楼回家了。您找我有事吗?”
  “… …我想我们说说话。”他说。
  “我想说的,那天都说过了。我没什么要再跟您再说的了。”
  “… …”
  “我要上楼了。”
  “好的。”他说,完全同意,很平静,“好好休息。”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就要在这雨里浇着吗?
  我才不管呢。
  我转身上楼回到自己家中,可是脑袋里面一直想着他。拉窗帘的时候朝楼下看了一眼,居然真的看见他还在下面呢,就站在雨里。我觉得心里钝钝地疼得要命,可我咬着牙,那又怎么样,跟我什么关系?!他喜欢被雨浇着就浇着好了,他就是自己找的呀,活该!
  我关了灯,闭上眼睛,辗转反复却怎么都睡不着。眼前是跟欧先生相处的一幕一幕,鼻息间好像还嗅到他嘴巴里的桃子的味道,他身上的桃子的味道,他放下手里的书看我,他弄乱我的头发,他把脸埋在我的手里… …
  终于蹦起来,再去看,一个小时了,他还站在那里。
  我恨极了,又不知道怎么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终于裹上大衣下了楼。他就站在一个核桃树下面,头发都湿透了,双手插在
  兜里,见我来了,抬了抬下巴,想说什么却没出口。
  “这,这是干什么?”我连跳带跑冲到他面前,“苦肉计吗?您,您以为跟我来这个有用的?”
  他站直了:“哦没有,没有苦肉计,我就是凉快凉快。”
  “哪里不能凉快去?为,为什么非得在我家楼下?非得让我看见?”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靠回树上慢悠悠地抢白我:“我想在哪里凉快就在哪里凉快,跟你什么关系?怎么上海市都是你的吗?你说的算吗?”
  “少来这套。”我叫起来,同时扯了一把他的袖子,“你走!就不许你在这儿。你回家去,你,你… …”我抹了一把脸,我下了决心,我得捡最难听的话告诉他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你不知道自己多老了,是不是?你… …”
  “啊!”他忽然沉了脸,瞪大了眼睛,隔空用食指点了点我鼻子,“你不许说我老… …你再敢说我真生气了。”
  “你看你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老了!你以为你穿得漂亮你就是年轻人了?!你女儿比我小不了几岁你不知道吗?”我马上接上,一秒钟都没耽误,他以为这样能吓唬我吗?“我还没说完呢,我要跟你分手,因为你老了,你是老家伙,老东西,老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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