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第一媳 第526节
  方磊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你说呢?
  惠娘道:“二爷是不是因为她前日说了小妇人闲话,要替小妇人做主出气?”
  方磊斩截道:“不是!这件事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她背后定有人主使。身为方家人,敢如此欺上瞒下,打死她都是轻的。爷绝不会容忍这种人!”
  他说“这件事”,众人也不知是指李二媳妇盘剥工人呢,还是说闲话,只有惠娘心里清楚:这没区别,他今天就要李二媳妇的命,以惩罚她坏了他的婚姻。
  惠娘道:“二爷不能惩罚这婆子,否则旁人还以为是小妇人在背后挑唆的呢。小妇人并未怪她,还要感谢她,因为她一席话,才让小妇人想通了。”
  方磊道:“你想通什么了?”
  惠娘道:“我不想嫁你!当日在徽州,咱们都是为了杀反贼才闹的误会。小妇人身正不怕影子歪,不要二爷为此事负责任。二爷也别逼小妇人负责!”
  一院子人都错愕地看着她。
  方磊竭力压制自己,徐徐吐了一口气,认真对惠娘道:“在下是真心仰慕夫人才提亲,并非为了责任。”
  惠娘亦认真道:“小妇人便知道二爷想不开,所以今天当着人把这话说透,免得将来再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我拒绝亲事,是真觉得不合适。”
  方磊追问:“怎不合适?”
  他哪里差了?
  惠娘道:“因为在小妇人心中,这天底下没有任何男子可以取代梁心铭在小妇人心中的位置!”
  方磊如被雷击,呆住了。
  惠娘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思思,思思捧着上前,送给方磊,方磊木然接了。
  这是一篇文,一幅画。
  画的是黄山松。
  文是《黄山松》。
  惠娘的声音无情地钻入方磊耳中:“这是亡夫十七岁那年作的。小妇人与夫君情深义重。此事若换成梁心铭,别说受几句闲话,便是再大的羞辱,小妇人也能忍受,哪怕为他付出性命也甘愿。方二爷家世人品绝佳,被无数名门闺秀仰慕,然小妇人并不仰慕。在小妇人心中,方二爷与其他权贵子弟并无分别。小妇人能嫁你,也能嫁其他任何权贵子弟。然小妇人并不想攀富贵,为什么要忍辱负重?”
  他与其他权贵子弟并无分别?!
  所以她不愿为他忍辱负重?
  这是说他不值得她付出吗?
  方磊听懂了,再明白不过了。
  当年,他的祖父要娶祖母,方氏一族不同意,祖母便向朝廷请旨,验明正身,赐建贞节牌坊,最终换来方氏一族敞开大门接纳,与祖父喜结连理。
  祖母肯这么做,因为深爱祖父。
  祖父亦为祖母付出良多。
  他与惠娘之间有什么?
  惠娘并未口是心非,也未尖酸刻薄、讥讽嘲弄:无论是方磊手中的文章和画,还是连中三元的梁心铭;无论是真梁心铭,还是假梁心铭,都不是平凡人,值得李惠娘矢志不渝,终生守护这份情义,他有什么可不服的?
  方磊越想的透,就越难受。
  惠娘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一折两段,凛然道:“小妇人誓为亡夫守节,如有违背,如同此簪!”
  又向方磊道:“方二爷的担当小妇人见识了,只能心领,还请二爷放下此事,另娶她人吧。小妇人承诺,绝不会用名节为借口,谴责忠义侯府和二爷。”
  又环视在场众人道:“若再有人利用此事做文章,小妇人没听见便罢,若听见了定送他去官府,告他一个反贼余孽、阴谋离间!”说完,转身就走。
  方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去。
  李二媳妇心中惴惴,抬头看向方磊,触及方磊冷冷的目光,比刚才更恐惧,简直求死不能。
  这亲事不成,方家忙张罗给方磊再觅佳偶,要平复这件事的影响。想与方家联姻的权贵世家纷纷出动,采用各种手段暗中竞争。许多人嘲弄惠娘打肿脸充胖子,一个寡妇竟放大话,说瞧不上方二爷,现在就让她见识下:有多少名门闺秀想嫁给方磊,个个都比她强万倍。
  然而方磊不肯配合他们。
  他竟留书出走了。
  京城一片哗然。
  一个月后,忠义侯才接到世子方磐的书信,说方磊去了西南边疆,正在军中,要父亲放心。
  方磊在军中一待就是三年。
  第三年,西南边疆燃起战火,蕃国后裔卷土重来,要夺回被大靖霸占的疆土。忠义侯方无适大败蕃国,爵位再升,被封为忠义公,凯旋还朝之日,方家没有笑声,只有哭声,因忠义侯带回了次子方磊的棺木。
  还有一封给惠娘的信。
  那一战,忠义侯原本派世子方磐统领,然方磊使手段留下兄长,自己代方磐去了。他在给父兄的信中道,哥哥是有家室的人,不像他无牵无挂。若他此去能回来便罢;若不能回来,让父兄将这信交给梁夫人。
  忠义侯悲痛道:“逆子,你怎会无牵无挂?!”父母不是牵挂?兄弟手足不是牵挂?
  方无适亲去见惠娘,将信交给她。
  惠娘木然接过信,打开,里面就一句话:爷在你心中,还跟京中其他权贵子弟一样,没分别吗?
  惠娘顿时泪如雨下。
  窗外,又是桃红柳绿。
  他们结缘于一场误会,那次定亲或许只是为了责任和成全,然经历了分手和生死后,他们终究在彼此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爱在分手后!
  番外之朝云:我有个貌美如花的爹
  朱雀王府,演武校场。
  “走,去看女人爹!”一小公子挥舞着胳膊呼朋引伴。
  “是叫女人爹的!”另一小公子纠正他。
  “对,女人爹的女儿!”又一人纠正。
  “噗哈哈……”
  其他人干脆爆笑。
  这是一群七八岁到十一二岁不等的小公子,都是京城权贵世家子弟。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和名门世家,却正处在人嫌狗厌的年纪,规矩和学业都是做给长辈看的,背地里又是一副模样。而且,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若是往年,大家必定要出城踏青,或者打猎玩耍;今年却不行,一来西北工人正造反,二来安国和大靖局势紧张,安国奸细活动频繁,各家都拘紧了晚辈,不许他们出城。
  不能出城,便只能在城里玩了。
  玩儿也要有个名头,或文或武,否则长辈不许,于是他们就借口办诗会、练习骑射等相聚。
  演练骑射得有场地,朱雀王府和玄武王府都有宽敞的演武校场,然玄武王府正守丧,别说上门去拜访,张家的小爷们也不得出来,于是就来了朱雀王府。
  今儿东道主是赵寅的堂弟赵安,还有赵宇、赵宏等兄弟,客人有吏部尚书姜宇的儿子姜炜、兵部尚书马亮的小儿子马杰、苏府的苏青松——他是苏莫琳的弟弟,今年十岁——还有王妃娘家几位侄孙等,约莫十几个。
  女人爹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指左都御史梁心铭。
  赵安等人不是笑梁心铭,而是笑她的女儿梁朝云。
  自从梁心铭身份公开后,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了,却不知道朝云依然叫她爹。
  直到有天,兵部尚书马亮的孙子马杰受王诙的儿子王衷邀请,到王家作客。他们在王家花园春雨阁玩时,看见朝云遛狗。娇俏的小女孩身后跟了大小一串狗:墨云、蓝妞,还有蓝妞生的一窝狗崽。
  正看得有趣,那边过来几个仆妇簇拥着一位奶奶,也不知是哪一房哪一门的亲戚,和朝云说话。
  “云姑娘,你娘今儿没出门?”
  “没呢大伯母。爹爹快要生弟弟了,娘要照顾她,不敢天天出门。昨儿就出了。”
  “哦,你爹也没去衙门?”
  “没去。爹向皇上告假了,说是休产假,等生了弟弟,做了月子再去衙门。现在得养胎。”
  “你爹还好吧?”
  “还好,就是腿脚有些肿。”
  ……
  “噗……”
  春雨阁内,马杰先是捂着肚子闷笑,最后笑得撑不住,就近往榻上一扑,满榻打滚。
  爹爹生弟弟、爹爹告假坐月子什么的,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不明内情的人听了尤其糊涂。马亮差点笑成内伤。等弄清楚朝云是梁心铭的女儿,才明白。那也没能让他止住笑,一面问“她怎不改口?”一面继续爆笑。
  王衷干笑道:“这我也不清楚。”
  又小声道:“别笑了!大嫂子要是知道你笑云儿,你吃不了兜着走。”梁心铭在王家的威望非同一般,兄弟子侄都怕她,虽然她从未责罚过谁。
  马亮自然听过梁心铭威名,忙道:“我不笑了。你别告诉她。”说不笑了,转头又闷笑起来。
  过后,这事儿便传开了。
  朝云有幸跟爹爹齐名。
  所以,今天这些淘气的小爷们一听赵姑娘请梁姑娘做客朱雀王府,现正在火山上种药草,谁不想去见?他们年纪还小,尚未到慕少艾的时候,对寻花问柳不感兴趣,却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淘气劲头。除了朝云,他们还想看看北疆杀神赵世子的女儿,是不是也像杀神;还有,据说赵世子收了个武功高强的义女,
  他们也想见见。
  大家便急火火地奔火山来。
  火山上,丹丹她们正种药草。
  丹丹和扣儿虽然拜了王亨为师,然王亨很忙,无法亲自向她们授课,只有休沐日才能指点,平日都是梁心铭教她们。几个月下来,扣儿、丹丹和朝云成了好友。
  朝云还跟东方倾墨学医。
  她还小,能学的无非是医理常识,其中,熟悉草药是必须的。她不能上山采药,太医院有一块药圃,东方倾墨带她去见识过后,她兴致上来,也想种药草。可是王家花园没地方,丹丹自告奋勇,说朱雀王府的火山大,可以种好多,于是今天朝云就来朱雀王府了。
  火山上多是枫树,只有几棵梅树和桃树,梅花季节早过,桃花也刚谢,剩下满山郁郁葱葱的青枫,女孩子们的身影点缀其中,远看就像星星点点的杜鹃花。
  丫鬟们挽着篮子,篮子里有小锄头,还有水壶等物;朝云手上也提着篮子,里面有好几种药草苗,一边种,一边告诉丹丹和扣儿药草的生长习性和治病功能。
  忙半天,丹丹小脸红扑扑的。
  朝云道:“赵姐姐,你该多动动。我爹说,生命在于运动,多动动身子才好。瞧你脸色好多了。”
  丹丹抿嘴笑道:“嗯。”
  她不习武,因为不喜动。
  最近因为跟扣儿和朝云一起忙这忙那的,身子轻灵多了,她自己都觉得浑身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