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驸马黑化前 第140节
  主簿领命,匆匆退下,不多时便领着两名文书躬身进来,怀抱着陈澄的日常考绩档案。
  怀真走到门口,让主簿当着帝王之剑及众位官员和羽林卫的面高声宣读陈澄的功绩。
  主簿不敢迟疑,接过文书递上来的竹简,恭恭敬敬走上前来,拜过之后刚要开口,伏跪良久的陈澄赫然抬头,面上再无半分从容笃定,“微臣并无寸功,甘愿引颈受戮,求殿下成全!”
  怀真并非真的想杀他,至少不会在今日。
  刺史部有人暗通扬州,也有人暗通梁州,陈澄是二把手,若是把他杀了,这桩悬案将来就再难彻查。
  所以她闹这么大动静是为了等秦恒表态,若是秦恒还有一丝理智在,就一定会过来阻止。
  可是将近两刻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看来秦恒要么被架空了,要么真的病糊涂了。那她更不能杀陈澄,否则谁给长沙郡发照会?谁向荆州商会募钱粮?她不能日日守在后方。
  “准了。”怀真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时,陈澄蓦地瘫软在地。
  宝剑赫然出鞘,其声铮铮然似龙吟,堂前闪过一道耀目的白光,场中数十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怀真面色凝重,亲自执剑朝陈澄一步步走了过去。
  陈澄早就汗流浃背抖如筛糠,他原本以为怀真就是做做样子,可是在她拔剑的瞬间,眉目间闪过的冷冽之气却如冰刀霜刃般刺穿了他的心脏。
  四下里骤然变得万籁俱寂,宝剑嗡鸣之声压过了他粗重的喘息。
  上一个死在此剑之下的是定安候卢彦,他一个小小的刺史部别驾,竟能获此殊荣,应该死而无憾……死亡的阴影掠过心头时,他才发现什么样的鼓励都是徒劳。
  绣着百鸟朝凤纹的华丽裙裾越来越近,求生的本能突然压过了一切,他拼尽全力张开嘴巴嘶喊了一声,“饶命……”
  可是那两个字还在喉头打转时,面前的死神却凝住了脚步。
  一个高山般巍峨的身影横插过来,挡在了眼前。
  陈澄的眼睛早就糊满了汗水,脑中也一片混乱,什么都来不及想便委顿在地失去了意识。
  有人架住了怀真的手,并非预料中的程循或者赵雪柏。
  “微臣秦默,叩见长公主!”那是一个年约六旬的武官,威武健壮,气势凌人,竟是数年不见的前卫尉卿秦默。
  **
  新野行馆。
  袅袅茶香中,怀真与秦默相对而坐,程循陪侍在一边。
  “一朝天子一朝臣,”秦默尽力想表现出豁达的样子,可心里的不平让他的笑容也略带苦涩,“微臣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怨不得别人。”
  怀真本以为他和刺史秦恒沾亲带故,因此会在秦府出现,听他说完才知道原来他和陈澄是连襟。
  四年前皇权更迭,他被迫出局,只领了个闲差,后来燕王发兵攻打洛阳时,为了避难举家搬到新野投亲。
  “早就听闻殿下和小谢共结连理,还未来得及恭喜呢!”秦默像是突然想起,忙抱拳道。
  怀真莞尔一笑,微微欠身道:“说起来,您可算是我们的媒人呢!若非您让三郎教我箭术,我们肯定没机会相识。”
  秦默讪笑道:“惭愧惭愧,微臣当年……对殿下之事并未太上心,当不起您的谢。”
  他不过是听命行事,并未真正想过要教导她什么,所以就推给下属,至于结果如何并不在意,只要哄得公主开心就行了。
  如今想想,可真够讽刺。
  当怀真问起他如今的官职时,秦默不由得老脸一红,声如蚊蚋,“实在是汗颜,微臣如今在新野任县尉。”
  怀真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卫尉到县尉,字面上差不多,可实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难怪秦默从见到她后便一直局促不安。
  旁边程循听了,眼中也不由泛起同情之色。
  秦默离开后,程循若有所思地望着怀真道:“殿下想用他?”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怀真道:“他若想浑浑噩噩度过此生,就不会主动出现。”
  “不管怎么说,他今日也算替我们解了围。”程循皱眉道:“就是不知道这陈别驾受此大惊,要不要紧啊?”
  “若是不要紧就替我效命,若是要紧的话,就将他罢免了,看看那帮人里有无可用之才。陈宅那边盯紧点,我得看看暗通扬州的是不是他。”怀真吩咐道。
  “八成是他,”程循胸有成竹道:“若我猜得没错,与他暗中勾结的便是长沙郡。”
  “等拿到证据再说吧,如果是真的,我就把他就地正法,让刺史部那些老东西醒醒神。”怀真暗暗咬牙道:“治乱世,须得用重典,不能再等了。”
  程循想到她日间拔剑向陈澄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好奇问道:“殿下,尚方斩马剑拿在手上是什么感觉?”
  怀真想了想,面颊微微一红,眸中突然春波潋滟,泛起了令人沉醉的笑容,“沉,真的很沉。”
  程循怔了一下,有些微的失神,待明白她心中应该是想起了某人时,忙转过了脸,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
  就在当晚,陈澄惊悸而亡。
  秦恒病入膏肓不能自理,怀真正式接手荆州刺史部。
  随着调查深入,陈澄勾结长沙郡,意图献荆州于王家的阴谋逐渐水落石出。
  怀真怒不可遏,想起李晄离开高平前所说的‘世家豪族乃万恶之源,不把朝廷放眼里,也不将百姓当回事。’时,顿时深表赞同。
  她原本想深挖严惩,彻底肃清,但碍于形势,最终还是选择了‘首恶必办协从不问’的策略。否则若是连根拔起,恐怕将会无人可用。
  陈澄的罪名公之于众后,秦恒也因失察之过被罢免。
  怀真命人在各城张贴求贤令,通过自荐和考核,准备重组州部十二从事。
  其实张榜只是个噱头罢了,她心中早就有了名单——这要归功于当年初到宛城时四处求贤访良的经历。
  世家门阀根深蒂固,想要撼动绝非朝夕可为,但也并非无计可施。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一个人——前长信詹事虞允文,也就是婴娘的父亲。
  巧的是虞家就在新野,怀真初次来时并非拜会秦恒,而是受李晄之托为虞允文贺寿。
  虞允文代表了南阳寒门士子的最高成就,在读书人心中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
  时隔数年,怀真再次见到了虞允文,他依旧精神矍铄满面红光,丝毫不见老迈。
  怀真并未大张旗鼓,而是轻车简从,径直道明来意——欲拜他为别驾从事,协助自己执掌荆州。
  虞允文大为震撼,他致仕离京之后,从未想过能有机会再入官场,而且是辅佐一个女子。
  见他踌躇,怀真并不意外。
  读书人都心深似海,哪里是那么容易揣测的。
  而且他们自尊心很强,稍不留意便会让人觉得轻慢。
  于是她并未多加纠缠,而是拿出江夏郡的战报给他看,并请他看在荆州百姓的份上加以考虑,否则等战况加剧后,南阳可能变成第二个江夏,荆州将再无宁日。
  两日后虞允文乘着一艘小舟,仅带了两名仆僮和数箱书籍欣然赴任。
  其后怀真又以秦默为兵曹从事,提拔新野令狄泛为簿曹从事2,刺史部逐渐呈现出了一派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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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阳下辖三十六县,先前只有半数响应,如今在她执掌荆州政令统一后,立刻便得到了全数支持。
  江夏郡守陈师古正自焦头烂额之际,突然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五月初,辛都督在宋康隆的陪同下,领着十城援军前往西陵。
  于此同时,崔易和顺阳都尉常裕率领六千人从后包抄,占领了涨渡湖以南。
  第三路大军由顺阳郡都尉常裕率领,整装待发。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
  安排好一切后,怀真决定亲赴长沙,离开之前将王嬍接到了新野,由她代替自己坐镇刺史部。
  彼时,兴卫军前锋在与潞城韩王亲军会师后,呈钳形合力围攻豫州东北,向来中立的兖州突然宣布与青州结盟,齐齐出兵进犯豫州东南端,一路向京畿腹地挺近。
  扬州北边迎击徐州,南边正和南越纠缠,西边即将面临荆州的反攻,一时间形势急转而下。
  不得已之下,王世宁只能向崔氏求援,想让他们出兵拖住谢珺的兴卫军。
  奈何崔旻承袭王位之后,庆阳便开始内讧不断,他忙着镇压,根本无暇理会。而老三崔昱正忙着开疆拓土,也不愿应付。何况他兄弟二人都与王家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不愿浪费兵力助其解围。
  第139章 .反攻(下)一寸同心缕,千年长命花。……
  谢珺率主力部队驻扎在宜川,进可策应河东郡,退可据守定阳和高平,以不变应万变。
  前锋捷报连连,幕僚们纷纷劝他挥师挺进豫州,谢珺却岿然不动,他有自己的顾虑。
  如今青兖二州与雍州军共同夹击豫州,燕王应该支撑不了多久,他参战越早获利越大,可是到了最后,当他夹在军队和怀真之间时,该如何收场?
  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他是将兵之人,不能反被其所制。
  原本兴卫军和他一条心,都是为了匡复卫室诛灭奸佞,可自从前锋势如破竹,顺利拿下河东郡,打得燕王军队节节败退后,部将们便渐渐滋生了称雄争霸之心。
  随着青兖二州共同伐燕,这种势头愈发明显。
  他只能以监督崔氏牵制赵王作为理由,继续按兵不动。
  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思,就连心腹幕僚也不例外。
  五月底,中军帐。
  裨将送来最新战报,谢珺尚未看完便乐不可支拍案叫好。
  随军主簿冯源见之忙问道:“主君,有何喜讯?”
  帐中其他主将和谋士也都迫不及待地看向了他。
  谢珺忙敛容正色,可嘴角却泛起压抑不住的钦佩和爱慕,“长公主携尚方斩马剑,亲赴长沙郡斩了郡守崔定,并一举拿下了宜春和艾县,将长沙郡的版图向东推进了两百里。还有,江夏大捷,王炎投降,如今荆州东边防线正在全面整顿。不出两月,便会固若金汤,王世宁除非大举进攻,否则再难沾到便宜。”
  冯源暗暗吸了口气,凑到他身后去看,其他人也都围了过去,只有谋士方阶立在中间沙盘前若有所思。
  众人看完后俱都面面相觑,神色颇为怪异。
  谢珺收起战报,满面狐疑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因为大家会和自己一样高兴。
  冯源起身在帐中踱了几步,凝眉道:“主君,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如今荆州人心已定,又有卫室长公主亲自坐镇,王世宁应该不会再冒进。从他出兵的路数来看,原本就是小打小闹略作试探,谁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缓了口气,肃然道:“依属下看,王世宁可能会改变策略,全力进军□□。反正徐扬两州虽是姻亲,可矛盾由来已久。如今长公主坐拥荆州,威望日高。等她安顿好荆州诸事后,势必会挺进豫州攻打洛阳。届时,我们再出手,肉可就被分光了,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谢珺不动声色地望了眼众人,示意他们说出各自想法。
  左部都尉王锋率先道:“长公主凭着帝室名号,轻而易举便取得了荆州为据。可我们累死累活这么多年,却只得雍州和冀州那点破败边角地儿,主君真就服气吗?”
  “末将做边军十年了,实在受够了。还请主君早做决断。前锋挺进六百里了,大部队却只挪了一百里。”右部都尉刘胜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