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谢谢?”希欧维尔拧着眉头。
  “谢谢……?”卡兰谨慎地重复道。
  “就是,谢谢?”希欧维尔用冰封的蓝眼睛盯着她。
  卡兰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她往空气里喷了一点点,然后像在实验室里闻氨气一样扇着闻了闻。
  她努力评价这个味道:“太好闻了。前调温柔舒缓,中调细腻甜蜜,后调……”后调编不出了。
  “里面有我的血。”
  “……”
  卡兰一时间想不到要说点什么。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悚然问道。
  他今天来的时间不对,说话语气不对,做事风格也不对。
  总之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对。
  卡兰又突然想到什么:“要不然就是我最近一次体检结果不好……”
  她认真问希欧维尔:“我是不是快死了?”
  希欧维尔眯起眼睛,随手扔了那个精致的镀金礼盒。
  “你觉得我送你礼物,是因为你快死了?”
  “不然呢……”
  希欧维尔深吸一口气:“算了,睡觉。”
  卡兰实在怕惹他生气,只能在九点钟早早上床睡觉。她悄悄定明早五点的闹钟,准备早点起床继续背单词。
  他们洗漱好躺在床上的时候,卡兰小心问道:“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问吧。”
  “如果我纹身,你会生气吗?”
  希欧维尔猛然把被子掀开,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纹身?”
  “我就是问问。”卡兰装作很自然的样子,按住了自己的睡衣,“你会生气吗?多生气?”
  希欧维尔眉头皱得很紧,似乎正在挣扎,他最后还是说:“我不会生气。”
  卡兰又问:“那我打耳洞呢?八个,左右各四个。”
  希欧维尔撩起她的头发检查了一下,卡兰连忙退开:“我没有打!”
  “你想纹什么?”希欧维尔沉默一会儿,勉强问道。
  “这个……”卡兰想不出,“你觉得呢?”
  “我的名字?”
  卡兰小心地把被子拉上,然后关了床头灯:“睡吧,做个好梦。”
  希欧维尔躺了一分钟,又突然起身把灯打开了。
  他俯身按住卡兰,恼怒道:“你不愿意纹我的名字?”
  “睡吧睡吧……”卡兰希望自己从来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
  “我们明天去纹。”
  “快睡吧。”卡兰又把灯关上了。
  希欧维尔亲了亲她的颈侧:“纹在这里,一圈,像项圈一样。你就是我的了。”
  卡兰嗅了嗅空气里的酒味,暗自叹气。
  第二天早上五点,卡兰的闹钟响了。
  希欧维尔揉着太阳穴醒来。
  卡兰坐在书桌边上,戴着耳机看书。
  宿醉的昏沉痛感还没过去,希欧维尔的视线有点恍惚。
  他看见卡兰被温暖的桌灯笼罩着,轮廓柔和,侧脸浮着一层薄光,她美丽又慈爱,充满动人的生命力。
  卡兰感觉到动静,回头指向床头柜:“头疼吗?药在桌上,昨天忘记给你了。”
  她听着朗诵,又在单词表上划了一笔。
  希欧维尔就着保温杯里的热水吃了药,他在朦胧中又睡了一会儿,再度醒来的时候,卡兰已经在收拾上学的东西了。
  他从来没在工作日见过卡兰。
  他第一次知道,她会在出门前查看日历,确认各种时间节点。她会在人体结构图面前刷牙。她会将乐高积木上的火车按照日期不同摆放在不同位置。她会把暂缺的物品列成表贴在冰箱上,这样隔壁的保镖就能及时为她补充。
  她非常认真地活着。
  “校车就要到了,我先走了。”卡兰换衣服出门。
  “我送你去学校吧。”希欧维尔揉着眉心说道,“昨晚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你九点多就睡着了。”
  卡兰很庆幸,因为希欧维尔彻底忘了纹身这件事。
  “那就好……对了,礼物。”希欧维尔把她塞进车里,“我记得我给你了?”
  “是的。”原来礼物不是因为喝太多才送的。
  他们在车上一路沉默。
  到学校,下车时,希欧维尔还不太舒服。
  他半阖着眼向卡兰道别,然后迟疑道:“你昨天生日。”
  第66章
  整整一周,希欧维尔送的生日礼物都在卡兰脑海中徘徊。她把香水瓶放在乐高积木的火车头上,偶尔看着它转圈,但是从来不用。
  卡兰不曾想过要给希欧维尔准备生日礼物。
  他们并不是能互赠生日礼物的关系。
  也许希欧维尔不认为这是一段“关系”,所以可以毫无障碍地赐下恩惠。
  但他说香水里有他的血。
  这就不能是一种“恩惠”。
  香水的味道,前调清冷辛寒,有点刺激性;中调带着花果香,微甜微腻;后调则是经久不散的薄荷与广藿香味道,能让人从里到外平静下来。
  星象仪瓶身是镂空镀银的,香水里有蓝色亮片浮沉。
  卡兰越是看它,就越觉得它与重金打造的玫瑰花园、钻石婚纱、双子尖塔不同——它被赋予了“意义”。它甚至在潜意识里,适应了希欧维尔家那种残酷、血腥、剖心露肺、毫无保留的荆棘鸟式美学。
  卡兰难以把它归咎于希欧维尔一如既往的好品味。
  她对这个进展感到担忧。
  周末,希欧维尔有事,卡兰也很忙。
  撰写科普读物的研究生们陆续把初稿写了出来,卡兰勉强跟上他们的进度,但依然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
  他们整天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从早到晚,不断讨论修改。在疯狂赶工后,卡兰终于在星期一之前把稿件交给了费曼博士。
  “你以后千万不要报他的研究生。”有人这么警告卡兰,“绝对会累死的。”
  就在卡兰思考怎么摆脱黑心老板的时候,费曼博士邀请所有参与撰写的人一起到他家吃饭。
  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离坡道别墅很近,只有一条街距离,步行不到十五分钟。
  卡兰很怕在聚餐时遇上瑞贝卡——她还不清楚她的身份。
  经过再三思考后,卡兰特地在聚餐前抽了一个晚上,趁费曼博士在实验室加班,她单独拜访了瑞贝卡。
  瑞贝卡见她找上门非常诧异。
  卡兰不得不花了点时间跟她解释——一直以来跟她邮件联系的首都大学医学院学生,和在她实验室里不断垂死的黑发奴隶,其实是同一个人。
  “你让我说点什么好呢……”瑞贝卡不得不喝了两杯水保持平静。
  “我相信您有跟研究所的投资人签署保密协议?”
  “是的。”
  “那您最好什么都别说。”
  瑞贝卡放下杯子,深深看了一眼卡兰:“很难想象白银公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愿意投资,对于瑞贝卡来说就是好事。
  她很愿意为卡兰保守秘密。
  “实际上,这学期我也开了一门公选课,疾病防治有关的。我可以把你的名字添上,这样我们以后就有更多的空间来讨论你的病情,监控你的体征变化。你也可以正当地出入研究所体检,而不惹人怀疑。”
  “谢谢您的照顾。”卡兰捧着茶杯说道。
  瑞贝卡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
  “对了,你的孩子还好吗?”
  “还不错。”卡兰僵硬地回答。
  瑞贝卡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回避,她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地换了个话题:“我和科伦波没有孩子。”
  卡兰有点诧异:“为什么?费曼博士是怕遗传疾病吗?”
  瑞贝卡摇了摇头。
  她告诉卡兰,她和费曼博士都很健康。
  那个夭折的孩子,是她读书时意外怀孕的结果。她当时的异国爱人有先天心脏缺陷。他在归国后不久就死亡了——这点瑞贝卡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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