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韵贵姬在她旁边跪下来,抽过她抄录的经文一壁看一壁道:“我们在这世上活着都会遇到很多无奈,逼迫我们去改变、去勉强自己,就好像如果给我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入宫。那个人之所以改变,兴许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无论如何,要弄明白他为何变成这样,才好去做后面的决定,你说呢?”
  叶薇扣紧了手指,尖尖的指甲陷入掌心的皮肉,而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最后几乎是灼灼地看着韵贵姬,“多谢娘娘指点,我明白了!”
  韵贵姬笑意深深,叶薇这才发觉自己太过激动,掩饰地低下头,“臣妾还是继续抄经吧……”
  她本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只是谢怀的事情让她烦恼太久,才会忍不住向韵贵姬求助。
  俗话说当局者迷,果然有时候得靠旁观者的引导,才能想明白一些其实很简单的问题。
  这供有老君像的房间本来只有叶薇和韵贵姬在,宫人都守在外面,叶薇正准备埋头再战,此时却听到木门轻响,有人缓步进来,“贵姬娘娘,叶娘子。”
  叶薇回过头,眯着眼睛看了瞬才惊讶道:“贾康?”
  正是御前服侍的贾康。
  他朝叶薇弯了弯身子,笑得讨好,“微臣奉命,来带娘子去个地方。”
  奉命前来,他能奉的自然是皇帝的命了。
  叶薇和韵贵姬对视一眼,“可我奉命在静夜阁为太后娘娘抄录经文,不能离开。”
  “娘子放心,看守的人都被支开了,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离开。而韵贵姬娘娘……陛下说了,娘娘这般善解人意,肯定不会多说,对吧?”
  叶薇还是觉得这事儿太离谱,“可是明天太后会查看我抄写的经文……”
  “这个陛下早有安排。这是御书房负责伺候笔墨的宫女,自小临帖,能模仿百家字体,帮您抄写后面的不成问题。您放心随臣去吧,只要在卯时前回来就好。”
  叶薇看看那眉清目秀的宫女,再看看神情复杂的韵贵姬,神情冷下来,“我不是想怀疑中贵人,只是您怎么证明,您真的是领陛下的命令来的?”
  第41章 幽会
  叶薇没想到,贾康听了她的话居然“扑哧”一声笑了。他低着头,一壁忍笑一壁道:“娘子勿罪,微臣……咳咳,微臣不是嘲笑娘子,只是……”
  “只是什么?”叶薇眉头拧着,没好气问道。
  “只是微臣来之前,陛下曾经交代过,他说‘叶承徽这个人疑心病太重,你去了她十之八|九要你拿出证明,不然肯定不会跟你走的’。微臣刚刚听到娘子这么说,就……”
  叶薇愕然。她想什么皇帝几时这么清楚了?还在宫人面前说出来,显摆自己神机妙算么?
  “陛下还说了,若娘子果然这么问了,就让微臣转告娘子,您今夜跟微臣去了,他可以考虑在您学完马球之后再教您冰雕。”贾康笑道,“所以,您考虑下吧。”
  这是他们私下的戏言,旁人哪怕想要伪造也绝编不出这么符合他口吻的话来。叶薇终于确定,贾康不是被人收买,确实是皇帝派来找她的。
  “好,我这便随中贵人去。”她站起来,“贵姬娘娘,臣妾不在,就拜托您替我遮掩了。”
  韵贵姬温和地笑笑,“我明白,你放心吧。”
  叶薇忍不住感慨,幸好今晚陪着她的是淡泊名利、不喜争斗的韵贵姬,若换了旁人看到皇帝对她这样,不打翻醋坛子才怪!
  不过也许正因为是韵贵姬陪着,皇帝才会派人来接她?
  再想到之前他对自己态度的精准预测,她忽然觉得,皇帝他在谋算人心这方面,本事着实不错。
  .
  阳春三月,太液池早已冰消雪融,清澈的池水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荡漾。今夜有月,皎皎的一轮悬在天空,洒下凄清冷辉,而波光粼粼的湖面就沐浴在这冷光中,落花纷飞、随水而逝,一切仿佛是个美丽的梦境。
  叶薇裹在琉璃白的披风内,随着贾康走到太液池边,远远的便已看到有叶轻舟泊在那里。这湖泊太过宽阔,一眼望去只觉水天一线,明月投射到湖面上,让人恍惚间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天与水颠倒了位置,那小舟,也就好像漂浮在夜空中似的。
  有颀长的身影从船舱内出来,朝着她缓缓直起背脊。男人的面庞本是让人不敢直视的英挺傲然,仿佛敛聚了山川百岳的威势,此刻却流露出少见的温柔。他立在舟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如同神灵独立星空,日月星辰都是他衣袍上的点缀。
  叶薇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以前只是知道皇帝长得好看,却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感受强烈。他从前的气势太强,倒让皮相如何显得不那么重要,却原来,卸下满身威严的他,竟是这般蛊惑人心……
  “月下泊舟、久候佳人,卿卿让余等得好苦啊!”
  含着三分笑意的声音将她从呆愣中惊醒,叶薇眨眨眼睛,发现皇帝右臂前伸、掌心朝上,是个邀请的姿势。
  这做派、这场景,他是把自己想象成与意中人幽会的青年郎君了吗?
  抿唇一笑,女子雪肤玉颜,仿佛海棠夜开,“若非姗姗来迟,怎能让君子体会到佳期的难得呢?”
  纤手放入他掌中,被他反手握住,用力一拽便踏上了小舟。
  船身摇晃,她一个不稳便朝前扑去,正好投入他的怀中。大掌扣住她腰肢,他在头顶轻笑,“虽然久候,但有这刻的旖旎温存,便是再多等几个时辰余也心甘情愿。”
  还越演越上瘾了。
  叶薇索性也环抱住他,大方地抬起头,“郎君今夜扮的是谁?夜会莺莺的张生,还是行侠仗义的黄衫客?”
  他眯眼笑,“小娘子觉得呢?”
  叶薇装作认真思考,“我觉得,都不是。您现在这样子,分明是觊觎妾身美色的登徒子!”
  舟尾划船的宫人手一抖,搅出惊人的动静,水波层层叠叠推进,将里面映照的月色星辰也切割得破碎。
  皇帝却朗声笑起来。抱着她的腰将她转了一圈,他刮刮她鼻子,一脸赞赏,“我就知道,阿薇你这么聪明,绝不会说出什么扫兴的话来!”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以前他大多叫她爱妃,亲近却又客气,还带着点欲说还休的调笑。但那称呼并不是她独有的,他在脾气好的时候叫所有宫嫔都是爱妃。
  可是今晚,他瞒着所有人将正在受罚的她带到太液池边,湖光月色里,他把自己当成了个寻常的男人,而她是他要幽会的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