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那不是对她的。方才沉浸其中,杀意被她感觉到了?确实,纵横沙场的镇北侯怎么会分辫不出杀意,可那真的不是针对她的,他又要被误会了。
  于是走上前去把她扶起来,唔,又瘦了?
  “容卿不必多礼,你还伤着,以后也不需行此大礼了。”
  “陛下,礼不可废!礼乃立国之本,陛下初登大宝,当……,臣安敢僭越?”
  瞧瞧,又是这样。“朕是微服,微服,微服!卿懂么?”
  “……是,陛下,微臣明白。”
  果然不该有任何期待,他觉着自己这一辈子,都别想从他的镇北侯这里听到半分的甜言蜜语了,从前……唉。
  前世今生的记忆混在一处,心被这种又苦又酸又甜的感觉占得满满的,承衍帝忽然就忘记了之前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陛下!陛下圣驾亲临,有何要事?”
  “无事,只是来看看。”唔,为什么身边的人有些僵硬?承衍帝顺着看了过去——
  原来,在托着他的镇北侯起身之后,他的手顺势环在了人家的腰上,还不知不觉,挨得,更近了……
  淡淡的药香气,有点苦;暖暖的,是他容卿的呼吸;身高很合适,差一点能触到他的鼻梁;衣服薄薄的,生病了怎么还穿这么少;腰上的触感很好,好想就这么捏下去……
  “陛下!”
  唇就在眼前,有些苍白,但唇形很美,他知道怎么吻下去才能得到更好的享受,好想……
  停!朕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
  怔愣。惊醒。恍然。淡定收回手,掩口轻咳一声。
  ——什么也没发生过,不是么?
  “还不快快迎朕进去!”朕才不是什么急色鬼。
  “是,陛下您请。”
  承衍帝冷冷扫了扫身后的乔安,乔安会意点头,默然跟上。才想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是镇北侯府的正门,周围也是镇北侯府的侍卫,他们显然是来自声名赫赫的玄甲精骑:个个站得笔直,纹丝不动,面色深沉,甚至,阴冷如死水。
  承衍帝在前,镇北侯躬身在后,就这么到了正厅。整个镇北侯府都是北疆军那般凌厉刚锋气势恢宏的样子,正厅自然也不会例外。四四方方的桌椅,满目的青黑灰白,没有人气显得惨淡,但锐意不减。
  “容卿。”
  “陛下?”
  挥退下人,承衍帝彻底放开了,因为突然觉着“徐徐图之”这一招对他的容卿根本就不会有半分用处,在这方面,她简直迟钝的让人发指。如果自己再不干脆一些,她肯定会胡思乱想。
  “过来坐。”他招手唤道。容顾果然听话地过来,春日的阳光并不十分灼人,从窗棱穿过,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他觉着自己的心,也是暖暖的。他的镇北侯梳着简简单单的男子发髻,身上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蓝色外袍,啧啧,确实不美,好吧,他承认,自己却觉着赏心悦目得很。
  “过来。”又唤了一遍,虽然他的容卿已经走过来了。
  只是距离有些远了不是么?看来还知道在意上回发生的事情。咳,不要站这么远,朕又不嫌弃你。
  “再近点。”他说。然后容顾又凑近了。
  “闭眼,张嘴。”命令道。容顾怔了怔,唇抖了抖,却没发出声音……然后,然后就乖乖听话了。
  承衍帝心中一涩。当初是怎么觉得她面目可憎的?
  “好了。”不忍再逗她,把早就准备好的药,塞进她嘴里。
  “……陛下?”
  “没事。”还是忍不住拥住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呵,终于有地方像女人了。无奈地发现他的容卿还是没睁眼,这也……太听话了些。
  好吧,还记得今天打算做的事情,是男人就该主动,暧昧不好。
  “你感觉不到么?”他听到自己淡淡的声音。
  “陛下,这于礼——”
  “你感觉不到么?朕的真心。”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是距心最近的地方。
  “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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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鞠躬感谢!!!
  ☆、忠言逆耳
  “你感觉不到么?朕的真心。”
  “你听……”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也能包含这么多的柔情。
  感觉到容顾的手触上了自己的心口,他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心,也跟着跳得快了起来。
  怎么样?就像顾三娘子说的那样,这是容卿此生经历的第一次“面诉情衷”,朕酝酿了这么久,足够震撼,足够精彩,足够打动人心了吧。
  怀着雀跃的心情,他期待地探寻怀中人的反应——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能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根绒毛,呼吸在交缠,心也越来火热,他心道如果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然后就这么的,突然对上了容卿睁大的眼。
  很遗憾。清冷……如旧。
  掩饰住心中的不安。没有自己期待的情绪,其实在预料之中,朕不急,不急,他想。
  “陛下!”
  “……唔?”想说什么?这是朝堂上进谏时的语气……容卿的回答,他突然不想听了。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办?
  “陛下,您此言何意?”
  明明是恭恭敬敬的询问,却莫名泛着冷意,承衍帝心里一抖。看着容顾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和黑白分明冷冷清清的眼,不知怎的,他却仿佛看到了收入剑鞘中的绝世宝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朕发觉自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低叹一声:不想听也得听,就像在朝堂上被容卿发难之时,强撑着,死顶着,梗着脖子硬着头皮也要听下去。虽然总觉得会有什么狂风暴雨要来到了呢。
  “陛下,您很让臣失望。”还是让承衍帝揪心的那种山雨欲来的语气。
  “……唔?”
  失望?失望什么?承衍帝直直盯着容顾,希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失望,这绝不是好词。怀里的容顾稍稍用力想要挣脱,顾及她身上有伤,承衍帝心一软,手一松,而后,驰骋疆场身法过人的镇北侯就这么顺势退了开去。
  在承衍帝控诉的目光中,她无奈保持了,一丈的距离。
  “陛下,您成功了。”无奈看了看承衍帝处处写着“朕真的很诚恳,朕最最诚恳了!”字样的脸,容顾轻叹一声,带着包容的意味。
  失望?……成功?这都什么跟什么?!为什么朕都听不懂?承衍帝两眼一抹黑,抓心挠肺。
  “臣知道您看臣不顺眼。”淡淡的。
  “……唔。”你竟然真的知道!所以……?
  “您看臣不顺眼,想方设法要羞辱臣,您成功了,您长大了。”
  承衍帝想要指天骂人,你就比朕大两岁而已,两岁!还好意思说朕长大了。还有,那欣慰的语气是打哪来的?真把自己当做朕的长辈?
  想着,他脸上不自觉就带出了不满。
  容顾看到了,微微叹息:“陛下,对,臣不配,臣僭越了。”
  她再叹道:“陛下,臣知道您把臣当对手。”
  她欣慰道:“虽然臣觉得一个君王把自己的臣子当做对手很不必要,但心中有了对手,想方设法击败他却是好的。”
  她接着说:“陛下,您能想到用羞辱的方法打垮对手也很不错,可这种方法决不能常用,恃强而凌弱绝非明君所为。陛下是君,微臣是臣,君强臣弱,臣自然会听从陛下的命令,陛下的手段,未免落了下乘。”
  她继续说:“想打垮臣,您完全可以用更干脆利落、更光明正大的办法;想羞辱臣,您也用不着委屈自己亲身上阵。”
  她说:“用下乘的方法确实能折辱对手,但与此同时,也是折辱了您自己。御极几年,执掌天下,您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么?您的气量呢?臣自然会失望。”
  她说:“这件事传出去确实能毁了臣的名声,但您自己呢?臣不敢想象百年千年之后史书中如何说陛下。也许您不在乎。”
  她说:“陛下当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亲身上阵,也就是臣听从命令不会反抗,换做其他人,您被伤到怎么办?”
  她说:“如果您没想这么多,只是无聊了,想尝试一下新的玩法,想知道玩弄别人的感情的快感,臣就更不敢苟同了。肆无忌惮玩弄朝廷重臣,玩弄屹立百年声威赫赫镇北侯容家的继承人,您想过后果没有?”
  她说:“陛下贪图一时之乐,行此有悖伦常之事,淫、辱朝臣,您不怕寒了众臣之心?不怕朝野不稳?稍有差池,您如何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大晋朝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
  “如果以上臣都猜错了,陛下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发泄对臣的不满,臣无话可说,你不必多言,臣自当尽忠于陛下!”
  承衍帝:“……”你给朕说话的机会了么?什么对手、折辱、不满,好吧,他承认上一世大概会是这样,容顾会如此做想,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无语凝噎。容顾说话的时候气势太盛太坚定,呶,就像这样,朝堂上的容顾就是这样,一句句能把他逼到崩溃。他突然无比同情过去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他口舌不怎么伶俐,在朝堂上被这样下脸,众目睽睽之下,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瞧瞧,他的镇北侯容顾正从容叩首,跪的标准,等着自己发落呢。他就不明白了,你是忠臣,你想劝谏,好,朕不拦着。可你能稍微委婉一点吗?就一点点!
  你这是在找死,知不知道?
  算了,朕宽容大度,不和你计较。承衍帝没了表诉情衷时的忐忑只剩下无奈,算了,急不得急不得,朕比你年纪大了这么多这么多,早就习惯了,不值当。
  于是走过去,俯身,强行拉容顾起来,容顾顺从起身,稍稍疑惑——过去她这样劝谏之后承衍帝必定恼羞成怒,从没让她起来过。
  “你真的不懂?”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条分缕析说得多好,不傻啊。
  “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陛下,忠言逆耳,您不——”
  “好了,停!停下。”手指抵住她的唇,让她听自己说话:“不明白不要紧,以后自然会明白,朕等得起。”
  “总而言之,记住了,死死给朕记住了,朕没准你死,你一定不能死!不准死!知道了吗?”好话听不懂,就命令。
  “陛下您知道,臣的伤……”
  “什么伤不伤的,没伤,朕说没有就没有!”
  “……是。”
  拽过来,攥紧她的手腕,直到她额上冒了冷汗才松开:“容卿,你很忠心对不对?对大晋。”
  “……是,陛下。”
  凑到她耳边轻柔地道:“你死了,朕就狠命折腾大晋,不是吓唬你。”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