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计其庶 第75节
  庭芳又对陈氏香了一口:“小厨房里做了木瓜杏仁盏,我回家等你吃哈。先走了。”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只把老太太杨安琴看的肚里酸水直滚——我怎么就没生个贴心女儿!!!
  第154章 喵喵喵
  庭芳还惦记着给庭芜举例说明,跟几个长辈道了别,麻溜跑了。路上还在回味,除了陈氏那包子,余者三个都是泼辣货,听她们说话就带劲儿,真是爽啊真是爽。可见再惨烈的教育水平,该怎么样的依然怎么样。可谓唯有上智与下愚不可移。例如秦氏,估计扔到二十一世纪来三回义务教育都是不顶用的。居然能够嫌弃上她了,庭芳觉得挺乐呵的,也不知秦氏脑子咋长的,怎么一不留神又突破阶级社会限制,直接奔向民主自由了呢?正常的阶级社会里,苗秦氏那身份,一个不好得冲她磕头的喂!真是到底谁才是土著啊!
  一路跑到家中,把庭芜拎出来,直拖到花园里,看四下无人才道:“振羽家要坏事,我同你说一声儿。”
  庭芜莫名其妙:“四姐姐为何要同我说?”
  庭芳把振羽的事说了一回,才道:“我原先是想着疏不间亲,有些话不曾同你讲。如今看来,有些话必得讲透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日后凡事都要多动脑子想想。哥哥和你姨娘自是疼你的,尤其是姨娘,肯定不想害你。然则她毕竟内宅妇人,许多事疼不到点子上。日后凡她说的话你不明白或是与你自己意见相左的,只管去问老太太。她见识广,才能护你周全。振羽家就是坏在没见识上。目光那样短浅,要吃亏的。”
  庭芜静静的听庭芳说完,方才弯起嘴角笑道:“我懂的,你放心。”
  庭芳生怕庭芜不懂,还解释道:“姨娘还是要敬着,甚至疼着。她生你一场可不容易。只她有时好心办坏事,你读过书的人比她强,当想明白此点才是。”
  庭芜心里暖暖的,不拿她当自己人,定不会说掏心掏肺的话。自家姨娘什么德性自家知道,顾及她的感受,说的那样委婉。扑到庭芳怀里蹭蹭:“四姐姐……”
  庭芳问:“能听明白吗?听不明白我再细说。”
  庭芜笑的两眼弯成月牙,把头埋在庭芳的肩膀上道:“四姐姐,你是天下最好的姐姐。”
  庭芳愣了愣,方才发觉庭芜早听懂了。不由轻笑:“鬼精灵儿。”逆天的小丫头,穿的都快被你秒了!忽又想起,这么好的姑娘,将来要去别家受气,要是碰到秦氏那样的婆婆,更是没法过。顿时又郁闷了。小七啊小七,你啥时候才能抱上嫡母的大腿,让她照拂你一二呢?
  庭芜的身上还穿着周姨娘亲手制的小袄儿。周姨娘禁足,别的通不能做,只好日日做针线打发时间。可是呢,袄儿的布料是庭芳给的。就这么着,周姨娘还说庭芳藏奸。庭芜也是不明白,周姨娘跟嫡系死磕个什么劲儿。除非她那怂包大哥能做到正二品,否则姨娘且混不上诰命。而且倘或陈氏不同意封生母,哪怕官居一品,姨娘都是捞不着诰命的。虽然正妻极少那么做,史上却也不是没有。庭芜近来旁听了些许礼制,更觉姨娘糊涂。想想姨娘连字儿都不识得,更别提礼制了,争来争去争的全是内宅的脸面。也无非就是同孙姨娘同时定盘糕儿,谁的先到。当然,姨娘有体面,姨娘所出的孩子的确能受益。但程度有限。如今大房最不得宠的就是庭兰了,也没觉得被怠慢了多少。横竖该有的都有。再想要多的,就得靠自己挣。
  庭芳无疑是家中庶出第一人,就目前的情况,她的体面已隐隐越过了庭瑶。归根结底,乃是她自身有本事,直接被老太爷看重。庭芜夹在嫡母生母生父同胞兄弟与喜欢的姐姐中间,被逼出一套生存法则。即谁也不评价谁也不得罪,一门心思向庭芳看齐。庭芳做什么她做什么,做不到的另算。于是如今也认真听康先生的大课,也勤勤恳恳的练字。只没法子去缠陈氏学琴,改成了缠康先生绘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条出路。纷繁复杂的环境,聪明人很容易被逼着成长。短短几个月,庭芜长的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庭芳揉揉庭芜的脑袋,笑道:“既你明白,那我便不多说了。你只记得一条儿,咱们家算规矩人家,你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总是有出头的机会。倘或日后遇见不规矩的人家,就好好想想我们的长辈是如何做的。”
  庭芜点头:“遇到浑人,讲理是没用的。直接打一顿,什么都好了!”庭芜总结的言简意赅。
  庭芳:“……”
  庭芜又道:“陈恭便是这么收拾的。先前差点叫他欺负哭了,如今他不听话了,我就拧他耳朵,顿时老实了。”
  庭芳笑的半死。大力拍着庭芜的肩道:“干的漂亮。改明儿我要安儿教你打拳。悄悄儿的在屋里练,别告诉人知道。你的丫头要收拾好了,嘴严些,别弄的满世界都知道。罢了,我同那两个丫头说便是。”
  庭芜高高兴兴的应了。庭芳牵了庭芜的手回到家中,检查了一番作业,又给安排了计划表。再把两个贴身丫头嘱咐了一回,天都差不多黑了。带着小萝莉晃到上房,恰陈氏回来,却是把苗秦氏带回来了。什么情况!?
  气氛相当尴尬,庭瑶因在家中算账,先前没去上房,还不知道有一番公案。只苗秦氏好端端的赶晚饭点儿跑来窜门儿,总是有些不对吧?
  陈氏正烦苗秦氏,面色不大好。可老太太先前就啐了秦氏,挺给她面子了,她不能不识好歹,跟三房吵起来,只得装作没事人一样。谁料竟叫苗秦氏顺杆子爬了,死皮赖脸的跟了来。人都来了,都是亲戚,又怎么好赶?假笑着邀她入席吃饭,陈恭陈谦并庭树三个哥儿,只好避到东跨院杨安琴的厅里,把陈氏正房留给了一群娘子军。
  苗秦氏纯粹是来套近乎的。住了几日她发现了,叶家吃饭穿衣都有公中份例。倘或自己想加菜,再另添私房。她跟了来,不过是大厨房送饭的时候费点功夫,并不占多少便宜。自家事自家知道,她儿子碰上叶家,唯一的优势在于生的好。亦知庭芳的闹腾劲儿,又是庶出,只怕著姓大族都有些嫌弃,到说亲时只得放宽标准。她正好儿仗着是叶家亲戚,先混熟了,将来庭芳要说亲,自然能先想起她家来。
  论理苗秦氏想的很不错。她跟妹妹不同,秦氏虽在叶家不得脸,但也没受过真正的委屈。连妯娌怄气都没有——前头两个根本就懒得搭理她。许多事就是日子过的太好,矫情的。而苗秦氏不同,她是真吃过苦头的人。不说丈夫死后阅尽世间百态,至少柴米油盐之困犹在眼前。没有什么比一个能赚的媳妇更适合他们家。庭芳能赚,名声却不大好,恰是个空儿。她原先想要女儿嫁给庭树,算计了一回,还是觉得庭芳这头胜算更大,何况儿媳比女儿重要。磨着妹妹悄悄说了一回,未果,便自己亲自上了。心里想着只要人家嫡母同意了,做老太太的总是不好打破的。她只没料到,庭芳在二老心中已假充哥儿养着,半点不想放出家门去。便是真个想放出去,旁的不论,眼前正坐着个同样想抢人的杨安琴,人家还先来。
  陈恭狠连累过庭芳,杨安琴自是不敢再提。横竖死了那条心,就有心情看笑话儿了。见苗秦氏特特挨着陈氏坐了,又笑嘻嘻的问庭芳喜好,就在一旁不停的打岔。
  譬如苗秦氏道:“我听文林说了,四姐儿的字,连先生都是赞的。”
  杨安琴凉凉的道:“可不止先生赞,连圣上都赞的。哥儿们通比不过她。”言外之意,你家苗文林算个屁。
  庭芳:“……”圣上赞她的字只是随口说说,难道能当着她爷爷的面儿说你孙女字特难看?不是说不得,没必要么。
  苗秦氏也不生气,笑道:“姐儿还会弹琴是不是?”
  杨安琴很不客气的道:“你家姐儿会么?若是会,她们两个倒能一块儿做耍。”
  苗秦氏好悬没被噎死,一台琴最差也要几十两,算上请先生的钱,把她家卖了都给不起。儿子读书且蹭着叶家呢,哪有闲钱去给女儿学琴。面上依旧不动,只内心发狠,非得把财主弄到手,将来还省了孙女儿学琴的钱,省的再叫人挑剔。
  庭瑶不明就里,忙打圆场道:“今儿有山东来的葱烧海参,姨母和舅母都打南边来,快都尝尝北方的口味儿。只怕粗糙,入不了你们的眼。”
  葱烧海参的精华在于葱,山东的大葱脆甜的能当水果使。庭芳默默的上勺子舀了两勺,自顾自的吃起来。海参从古至今都是奢侈品,在没有人工养殖的年代更甚。杨安琴还好,苗秦氏却是头一回吃。如此精贵物事自然极少在公中开支,还是陈氏嘴馋,自个儿点的。横竖她爹疼她,怜她高龄生育,布政使官职上得的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京里送。海参虽名贵,但她有一大匣子。想起来就叫厨房泡发了吃点子。前日说春天来了有好葱,她惦记上海参了,才叫做了来,恰叫苗秦氏占了点小便宜。
  海参的口感对古人而言是陌生的,哪怕是猪皮冻,不到过年都不舍得废柴禾熬,何况海参。苗秦氏吃在嘴里,回味无穷。扭头见庭芳只顾吃葱,心里就叹上了,庶出啊……
  第155章 喵喵喵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苗秦氏当然不指望一个晚上就能说动陈氏。毕竟苗家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有,陈氏总不好担个克扣庶女的名声。总要想法子让陈氏有对外的借口,自家才有机会。饭桌上细看庭芳,能吃,人胖嘟嘟的,还没脱了婴儿肥的脸蛋上也红扑扑的,看着就特别健康。苗秦氏越看越满意,吃饭完喜滋滋的走了。
  陈氏本来是不高兴的,看苗秦氏的做派反而乐了。横竖她达不到目的,就当看戏。吃了饭,庭兰和庭芜就要告退。女孩儿麻烦事多,收拾收拾就到睡觉的点儿了。庭瑶依旧轮着花样给庭树庭兰预备宵夜。庭芳还添了一道儿:“我听人说羊乳吃了好,昨儿有货郎挑着担子卖,我那馋嘴的丫头安儿没吃过,听着外头叫卖就买了一盅。我瞧了成色还好,今日叫买了些。晚间送大哥哥和二姐姐一份。吃了好长高。”
  奶制品的好处古代人早知道了,彼时蒙古牧民经常贩卖奶制品与奶贩子,奶贩子再千里迢迢运回京城售卖。价格自然是普通人家消受不起的。当然,蒙古牧民自己也不舍得吃,除了给老人家留点子,都尽数卖了补贴家用。正是卖盐的喝淡汤,种田的吃米糠。如今蒙古与本朝打打停停,奶酪奶豆腐就时有时没有。庭瑶当时是有得吃,可这两年正赶上边疆打了一回狠的,京里通买不着那些。家里连酥油泡罗都极少做了。恰好不知哪家弄了点山羊养着,每日挑着担子卖羊奶,庭芳索性买了些,给家里人尝尝。奶制品极有营养,她好久没吃,怪想的。
  陈氏听说有羊奶卖,便问:“那家子的羊养在何处?要是干净,咱们就多买些。虽然比不上蒙古的奶豆腐,亦是极好的。四丫头好那一口儿,就吃着呗。”说着就喊胡妈妈,“明日使个人悄悄去看看,若是好,就长期问他定了。”
  说完事,庭兰与庭芜就回了。次后孙姨娘也带着夏波光撤了。庭瑶才问:“苗姨母是怎么回事?”
  陈氏道:“你不用理她,她看上你四妹妹了。”
  庭瑶哦了一声,全没放在心上。庭芳还小呢,离说亲的日子还远的很,又不着急,当然得慢慢挑。
  庭芳就更没放在心上了,强调了一回羊奶的好处,又道:“我听闻鲜奶同奶酪不一样,鲜奶得用猛火煮开了,立刻断火放凉才好。便是产奶的地方干净,也得拿回来自家煮一回。”千万别细菌感染拉肚子,那可就玩笑开大发了。
  杨安琴摆手道:“我再吃不来,回回吃了就上吐下泻的。我没那命。”
  陈氏道:“太医说总有些人吃不来,吃不来的千万别吃。”
  庭芳点头,乳糖不耐受么,当然不能乱吃。还好她没有那毛病,可以摄取优良钙质和蛋白质。甚好~
  几个人胡乱说了几句闲话便散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庭芳先去上课,回来才办事。先使人把魏娘子与岳娘子请到家里来。魏娘子与岳娘子有事,便没有回家,而是寻了岳家在京的亲戚家暂时借住了。闻的庭芳有请,忙不迭的梳洗打扮了来。
  庭芳背负着“贪二十两金子”的破名声,觉得无比丢面子。她最窘迫的时候都没占过人便宜,顶多耍个流氓。什么时候贪钱了?姐姐从前世到今生都是赚钱小能手好吗!于是特特翻出了副好装备,一面在屋中替陈氏算家用帐,一面等人上门。
  岳娘子头回进官家府邸,比庭芳进宫还紧张。整个人都在哆嗦,不住的问魏娘子:“姑娘好说话不?你说她是不是生气了?好心嫁个丫头出来,我们竟凑不出聘礼。可怎么好开交?”
  魏娘子其实不了解庭芳,虽然见面多,相处却极少。听丈夫说庭芳听了聘礼的事恼了,竟不知道她恼什么。心中也是惴惴,还得安慰岳娘子:“没事儿,四姑娘是个和气人儿。”
  两个人彼此安慰到叶府,上头的人自然是见不着的。因是庭芳亲说了要见人,门房哪里敢拦阎王爷的客,好声好气的送进门去。岳娘子还道:“宋大爷真个是个和气人。”
  魏娘子扯了扯嘴角:“姑娘亲口说要见,他自是和气。”想当年她头一回上门求银子,门房宋清只差没拿她当老鼠打。还是庭芳渐渐长大,宋清才给了点好脸色。今日态度尤其好,不知里头又有什么典故。其实魏娘子算误会宋清了,彼时刁民十分多。做门房的固然有些势利眼,但脾气太好,难免叫人钻空子,闹出事端来。因此主人家宁可要势利眼做门房,至少能从衣裳上判断,不得罪贵人也不乱放“亲戚”进门。
  穿过叶家大花园,恰是四月底,牡丹开的极盛。透过圆形的石窗,好一副花好月圆图。又有一片艳丽的紫藤,沿着花架爬着,美不胜收。叶府花园三季开花每月有景,占地不算特别广,花园却十分漂亮。老太爷出身不高,不追求名品,他就好个热闹。故少了份雅致,倒是挺和岳娘子的口味。
  岳娘子咋舌:“种那么多花,一季可以卖多少钱呀?”
  魏娘子摇头:“不知。我只知道他们家还有竹笋,也不知什么品种,比外头的甜些。上回我来赶上饭点,正好吃着了。”
  岳娘子捅捅魏娘子,低声问:“他们家是不是日日有肉?”
  魏娘子点头:“当然了!休说主子们,我男人在他家做工,都日日有肉的。”
  岳娘子倒吸一口凉气,伙计都有肉,得有钱到什么程度呀!忽又想起魏强的身份:“该不是他们特特照顾你们吧?”
  魏娘子又不知道了,摇摇头道:“我实也不熟。倒是那振羽,我见过,特别斯文秀气。悄悄告诉你,比吴员外家里的小姐还强。上回吃酒,见了吴家小姐,竟是羞涩的很。那怎么当家!”
  岳娘子跟着八卦道:“吴家小姐听说也许到京里来了,就不知道是哪一家。他们都是好命人,我们比不上的。”心里却想,真个搭上了叶府的大树,也不怕吴家了。今日见了不少新闻,回去跟吴家说道说道。女儿许到京城算什么?她家儿媳还是京城的呢。阁老府里出来的,不比京城里随便哪户强的多!
  二人一行说一行走,因魏娘子认得路,便没有引路的丫头,倒叫她们高高兴兴的说个够本。穿过了花园,沿着夹道,走到了东院耳房的侧门处。陈氏在歇晌,庭瑶去老太太屋里继续学算账,余者都在学堂里读书。整个东院静悄悄的,唬的魏娘子与岳娘子赶紧闭了嘴。
  魏娘子探头张望,守在里头的平儿立刻迎了上来,对魏娘子二人福了福:“奴是平儿,四姑娘叫奴等着二位,二位且请进来。”
  岳娘子看到平儿的细嫩的皮肤,暗赞了一声好!不用到五百钱一盒的雪花膏,再没有那样水嫩的。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庭芳的屋子,只觉得金碧辉煌,眼睛竟不知看哪一处。屋子是三间结构,右边是想是卧室,墙挡着看不见里头。左边显是书房,与厅打通,只隔着一层幔帐,浅红色的幔帐往两边拉起。书房里满满都是书,而后有琴、画等物。不知哪里得的大瓶子里,插着几朵鲜亮的荷花。岳娘子低声问道:“五月里就有荷花了?”
  魏娘子低声答:“绢纱做的,上回我仔细瞧了。只不过上回是迎春花,到了迎春花的季节,倒插荷花了。”
  岳娘子摸不清豪门套路,不敢再乱说话了。
  平儿又请魏娘子二人喝茶,道:“姑娘在里间算账,请二位稍等。桌上的点心都是厨下做的,味道未必如外头,只图个干净,二位娘子别客气。”说着指着大攒盒中间道,“那是我们姑娘想的鸡蛋糕,娘子吃个新鲜吧。”
  魏娘子还在叶家吃过几回饭和点心,岳娘子却是什么都不认得。又想吃,又不好意思。不敢碰大块的鸡蛋糕,只捡了个银丝卷慢慢吃着。
  等了一小会儿,庭芳从卧室里出来。岳娘子忙福身见礼,庭芳往主位上坐了,对魏娘子颔首示意:“两位娘子好。”
  岳娘子悄悄抬头看庭芳,又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庭芳满身叫不出名字的绫罗绸缎,裙脚袖边全是针脚细密的绣花。头上戴的闹娥扑花的金镶宝石首饰,那宝石只怕有指甲盖那么大颗,正红的颜色,光彩夺目。耳坠子与头饰似是一套。项圈却是喜鹊衔珠,喜鹊边上的金藤蔓一直绵延到脖子后头。藤蔓上星星点点的,看不出是什么物事。看完衣裳首饰,再看庭芳。大眼睛翘鼻梁,嘴巴不薄不厚,肤色雪白,头发乌黑。身量还未长成,却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十分有范。心中赞叹:原来这才是大家小姐!吴家那个竟是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比不上!
  魏娘子是中人,见同来的岳娘子呆住了,率先开口道:“不知姑娘寻我们来有何事?”
  庭芳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我们打算把袁家放了良出去,日后就不与我们相干了。这门亲,岳娘子还想要么?”
  第156章 喵喵喵
  岳娘子整个人都愣了。
  振羽自然好,能识字便是财富。旁的不论,以岳家到京城的距离,可以在京城里找份活儿做。但好的也有限,毕竟是乡下地主,用二十两金子换一个识字的姑娘,就有点不划算了。岳娘子踟蹰半晌,才道:“不知聘礼要……如何?”
  庭芳道:“聘礼之事,请娘子随意。我没想过聘礼。自来发嫁丫头,就没有赚聘礼的。我家不缺那几两银子的添头。”
  岳娘子又愣了,她一个妇道人家,竟是没法子做主了。
  魏娘子与庭芳更为亲近,出言问道:“姑娘,我们乡下人通不懂事儿,还请姑娘明示。”
  庭芳微微笑道:“从来放良都是有德行的事。我们家不好圈那么多人家养着,自来官宦人家的奴仆都是有数儿的。超出了就得放。咱们家多了几户,自是要放些个出去。”朝廷确实规定了奴婢的数量,否则都去当奴婢了,谁来交人头税?要知道奴婢不算在良民范畴,是不交税的。只是各家各户少有不违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庭芳继续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岳娘子你是想与我的丫头结亲呢?还是想找个识字的儿媳妇呢?倘或非要娶我的丫头,未必现在就有;倘或是想娶个识字的媳妇儿,且去同袁家谈,便不用来问我了。他们家放了良,名声却是比丫头好听些。”
  岳娘子持续懵逼中。此事由魏娘子牵线,还须得她来圆场。也正是因为如此,庭芳才给个面子。否则早就不知道把岳娘子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于是魏娘子道:“姑娘,实不相瞒。振羽姑娘我是见过的,姑娘调教出来的人,自然色色都好。只他们家要的聘礼着实出不起。倘或能少些钱财,那就皆大欢喜了。”
  庭芳问:“少些,是少多少?”
  岳娘子想了想,才道:“我们乡下娶亲,二十来两银子已是极高的了。既然是姑娘的人儿,与寻常人家的小姐不同,我们家可出到四十两。”
  庭芳默默算了下如今买卖人口的市价,觉得岳家很是厚道。赶上灾年,人口极其便宜。女孩儿一两银子肯卖的都有;太平盛世则是贵些,也得看女孩儿的素质。像振羽这样的级别,十几二十两总是值的。聘礼比买好看些,不过好看的有限,二十两差不离了。岳家肯到四十两,可见家庭条件很不错,是个很好的归宿。然而距离袁家的狮子大张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并且岳娘子也是个妙人,听闻袁家与叶家没了关系,肯出的钱财就少了一多半。还愿意叫价四十两,只怕看的是振羽本人与她的香火情。地主老财们果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智慧。岳娘子素质不错。
  庭芳不说话,岳娘子就有些紧张。岳家在乡下自然是数的着的人家,搁到京里就不够看。摸不准京里嫁丫头到底得要多少聘礼,又怕得罪了庭芳。乡间地主有田土庄园,自产柴米油盐复式肉品,还有些许果子并棉花与桑蚕。故吃穿用度尽有,只现钱不多。存下点浮财,赶紧买了地,好作生息。四十两,够让他们家肉痛好久。换个不错的媳妇咬咬牙能忍,再多,就宁可在乡下寻了。岳娘子是不识字,但哪怕请个先生来家教,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况岳家哥儿本就识字,让他教教自己媳妇儿不难。所以超过了四十两,她便不想要了,还不如找个伶俐的重头培养。
  有些时候,不需要说话也能表明态度。庭芳见岳娘子沉默,心中了然。她其实还是希望岳娘子能聘走振羽的,否则振羽没人要,不定爹妈能干出什么极品事。问题在于,岳娘子没招谁惹谁,硬叫她赶上个渣亲家更是残酷。小农经济本来就脆弱,就振羽父母的品性,至少能把岳家折腾的脱层皮。一头是自幼伺候自己的丫头,一头是嫡亲舅母的朋友,庭芳的内心恼怒非常!暗恨振羽没脑子,康庄大道不走,倒叫她为难!
  岳娘子又犹豫了好久,才陪笑道:“姑娘,此事我妇道人家坐不得主,还得问问当家的。您看?”
  此时的女人就是附属品,叫她们当机立断的确艰难。不说性格是否果决,她们压根就没有决定权。庭芳犯不着跟对方一个部门经理死磕,便道:“自然,你且家去想想,婚姻大事岂非儿戏?马虎不得。想好了再决定,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是?只是你若还想要振羽,少不得自家去跟袁家谈。只一条儿,你想归想,暂不能告诉旁人我们要放良之事。外头若有风声,全在你身上。”
  岳娘子一个激灵,脸色煞白。
  魏娘子常出入叶府,人又精明,顿时暗道不好!顾不上与岳娘子商量,干净利落的道:“厚颜问一句姑娘,可还有别的丫头?”
  庭芳暗自点头,她算知道家里有病秧子又有读书人的魏家这么多年是怎么撑下来的了。魏强总有些别扭,便是手艺好,也难存活,更别提让儿子受教育了。想来魏家祖上积德,硬讨了个好老婆进门。别的不说,光那份敏锐就够人赞的了。
  岳娘子同魏娘子关系倒好。原先接触不多,因魏家有个小姑子嫁了叶家,还生了姐儿,在乡间便有些脸面。魏家祖上也是说的上来的人家,中间败落后才做了佃农。不然也养不出那样美貌的女儿了。女儿做了姨娘,自然不好再做叶家的佃农。叶家出钱与他买了些许散田,论起来亦是地主,只不如岳家。平素里乡间有事,坐在一起商谈时,能捞个说话声音不大的席位。两位娘子便是这样认识的。待到庭芳的丫头说亲,岳家有合适的哥儿,两位才走的近了。魏娘子在乡间有些能干的名声,又是在叶家的地界上,岳娘子本能的信任魏娘子。见魏娘子开了口,立刻就反应过来:“倘或是姑娘的丫头,二十两金子便二十两,只是要等秋天的租子收上来才有。”
  庭芳无可无不可,笑吟吟的问道:“非得我的丫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