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林苏在一旁用力点头,向来沉稳的她难得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举动,周淑娴也就理所应当的被迷惑了。最后林苏离开的时候,她承诺一定会尽快跟信王提起这件事情,并且尽量说服信王让林苏出宫回家省亲。
  “你……”兰蕊惯例留下来陪周淑娴说话,一出正院,李茉姗就迟疑的看着林苏,“真的是想家了?”
  “自然了。”林苏脸上的表情是再也掩饰不了的疲惫,“这些天来,我时常梦到在家中发生的事情。”她低声叹息了一声,拉着李茉姗去了一旁的凉亭之中。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凉亭外面开满了金色的菊花,林苏看着神色就变得有些黯然。
  “李姐姐,难道你就没有回想起过还在闺阁中的生活吗?”她低声感叹,“说起来,那个时候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
  听到林苏这么说,李茉姗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神色也跟着黯然了下来。
  “如果不去想,还会好受一点。”她苦笑,“再说,现在想还有什么用吗?”她的声音更加苦涩起来,“别忘了,早在两个月前,我父亲就去了外地赴任,而母亲也是跟着同行的。”
  她现在是,有家也回不了的。
  林苏有些歉然的看着李茉姗,“李姐姐,我不该说这些让你伤心的。”
  如果不是她领悟了信王那时候的暗示的话……也不用故作这样的表现啊。
  039 各人心思
  信王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最近朝政繁忙,皇上把很多政事都丢给了他处理,而御书房更是每天早朝之后必定要去的地方。
  天天跟着那群大臣讨论朝政,他还是很快了解到了不少之前碰触不到的东西。这让他在忙碌之余更加精神奕奕。
  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累,他也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
  “王爷,”周淑娴迎上去,亲自给他投了温热的帕子帮他擦了一把脸,然后才低声道:“厨房里面还热着饭菜,王爷要不要先用一点。”
  “行,我也饿了大半天了。”信王淡淡的说,脸上不显什么,不过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丝疲惫。周淑娴见状,立刻上前轻轻揉按着他的额头,低声道:“可是朝政之上又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信王淡淡应了一句,闭上了双眼往后靠向了椅背,叹息道:“不过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而已。处理起来不算很麻烦,可是却很耗时间。”
  周淑娴的神色更加柔和起来,“虽说这是父皇的安排,可是王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她说着转身端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参茶递给了信王,低声道:“王爷先喝杯茶吧,等用过了膳,再去休息一会儿。”
  “也好。”信王微微直了下身子,端着茶抿了一口,然后才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周淑娴,“你,有什么事情吗?”
  “有这么明显?”周淑娴吃惊的摸了下自己的脸,然后才察觉这个动作有些不妥,低头声音也变低了,“不过是一些小事,王爷今日既然这么累,就改天再说吧。”
  “既然是小事,又怎么会累呢?”信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说吧。”
  周淑娴迟疑了一下,正好这个时候午饭被丫鬟送了过来,她也就顺势过去,一边把饭菜放在信王的面前,一边低声道:“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觉得这几日里面,林苏妹妹消瘦、憔悴了不少,所以今天早上就多问了两句。谁知道,向来沉稳的苏儿妹妹竟然是因为想家了。臣妾想起来,她嫁给王爷的时候,父亲正在外地任职,说起来也有三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她挽起袖子亲自给信王布了菜,看着信王漫不经心吃饭的样子这才又接着道:“臣妾想着,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儿妹妹又向来谨慎,因此想替她跟王爷求个恩典,让她回林府省亲住上几天。”
  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信王的碗中,然后才坐在了一旁。
  “也就是这件事情了,本来就是小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信王抬头看了周淑娴一眼,神色似乎有些不满,“这样的事情,本就不必特意说给我听。你是这信王宫的王妃,这些事情,你就能做决定。”
  一口吃掉碗里的青菜,他才又道:“不过说起来,你倒是对那个什么苏的小丫头很好。平日里面,对她也是多有照顾。”
  周淑娴并没有因为信王冰冷的态度而介怀,反而笑了一下才道:“苏儿妹妹为人稳重,年纪虽然小,可是做起事情来倒是妥帖的很,说话也知道分寸,进退向来有度,臣妾心中略有偏颇也是正常的。”
  她这话说的很有学问,信王暗指她对林苏好,而她不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还暗暗之处,之所以对林苏好事因为林苏知道进退做事稳妥。也就是说,李茉姗不知进退了!
  信王自然是听得出这话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多说,只是放下了碗筷,示意一旁的红蕊收拾桌子。周淑娴见状也没有再说下去,立刻递了茶过去。
  在饭后喝一杯茶一向是信王的习惯,她早已经知道了这点,所以这样的事情也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信王接过了茶杯正准备喝脑海中却不期然浮现了林苏圆乎乎的样子。
  “饭后立刻喝茶不利于养生,王爷……”
  想到那天林苏所说的话,他不由的放下了茶杯,唇角甚至还勾了起来。
  “怎么,这茶不合王爷口味吗?”周淑娴怎么可能知道信王心中所想,因此见信王没有喝茶,心中立刻不安起来。
  信王看了她一眼,摇头,“我去内屋休息,若是有朝政上的事情,就立刻叫醒我。”他说着朝内屋走去,走到了一半又回头,“既然要让林苏回家省亲,那么就一起让茉王妃也会去省亲吧,省的你被人念叨处事不公。”
  “知道了。”周淑娴笑着道:“多谢王爷提醒。”
  信王点了下头,直接进屋宽衣之后躺在了床上,看着床幔勾起了唇角。
  那个小丫头果然领会了他当时的意思。他果然是没有看错人,这样就很好。
  林苏当时虽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但是在信王离开之后,她还是立刻想到了信王跟她闲谈的意思。那些看起来无意中说起的话题,其实都是有深意的。
  要知道,就算林拙言连升三级,也不一定就会有一个好职务。现在,真的是站队的时候了。
  因为信王的态度,所以第二日去给周淑娴请安的时候,林苏和李茉姗就都知道了这个恩宠。一时间,林苏倒是毫不掩饰的欢欣鼓舞,而李茉姗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
  她的家人,早已经在万寿节之后,就跟随她父亲离京赴任了。这个时候回去省亲,所能见到的,也不过是拿空荡荡的宅子,还有留在京城守着宅子的仆人而已。
  可是,她还不能不谢恩,不然就真的是不知道好歹了。昨天晚上,信王宿在她那边的时候,还特意提过,周淑娴无论如何都是正妃,她要恭顺,要知道进退。不能因为得宠而忘记自己的身份。
  “哼!她根本就是故意给我心中添堵的!”一出了正院,李茉姗就冷笑了起来,“我父亲离京,背后若是没有她的手脚,我就跟她姓!这个时候假惺惺的开恩让我回家省亲,是让我心中膈应吧!”
  040 省亲
  “李姐姐,就算李伯伯和李伯母不再了京中,可是这京里总还是有着李家的亲戚的,姐姐回去,还是多多走动一下这些亲戚的好,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林苏见李茉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次出宫的机会有多难得,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声。
  李茉姗闻言冷笑,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亲戚,我家还有什么亲戚不成?!”
  听到她这句话,林苏微微迟疑了一下,脑海中竟然浮现了那个许久没有再去想的身影。她斟酌着开口,“你外家亲戚那边,不是有一个叫做文景轩的表哥吗?我记得曾经听李伯母说过,是一个有出息的。若是可以,你不如找他说说话。”
  “文表哥?”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叹息,“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林苏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跟文景轩进宫为侍卫的时间差不多。心想,若是他就这么直接到了信王手下倒是更好,最起码少走了许多的弯路。
  这么想着,她就随口提了一句。
  “既然是自家表哥,那么举贤不避亲,李姐姐为何不给王爷推荐了他?王爷身边有个姐姐的亲人,也是好事不是?”
  李茉姗闻言若有所思,路走到了岔口两人暂且分开不提。
  又过了两天,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林苏和李茉姗各自带着准备好的行囊,带着令牌坐上马车出了宫。
  一路虽然不算是颠簸,可是林苏归家心切,一路只催着赶车的车夫快些。马车一路到了林府门口,略微停顿之后就直接进了院子。林苏一直等到车停下,这才让跟着回来的夏妍和冬彦两个人先下车,接着,她才带着面纱被扶了下来。
  “苏儿姐,”苏氏上前一步接过了冬彦的手,拉住了林苏,低声叫了一声,“苏儿姐。”
  “娘,我难得回来一次,倒是劳的两位车夫一路跟随照顾,还是先让人安顿了跟着我一路劳累的梁公公、陆公公才好。王爷和王妃恩准我回家住上几天,我们母女有的是说话的机会。”林苏伸手覆盖住了苏氏的手,然后才不紧不慢的交代。
  苏氏本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不过见到女儿激动而已。这会儿听了林苏的话,立刻抹了下眼角的泪花,利索的吩咐了起来。
  连同赏钱、饭菜、住宿的事情一口气的安排好了,两个公公被奉迎的满脸笑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直接离开了。
  看着在场的再没有外人,林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摘下了头上的面纱看着苏氏道:“娘亲,女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苏氏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就落泪。一旁林府的大丫鬟月琳见状连忙上前劝慰。母女两个落泪了一会儿,这才分开。
  苏氏拉着林苏进了屋,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着道:“气色不错气色不错。上次在宫中人多口杂的,我也不能多问。如今看来,倒是还好。”
  林苏为了回家,这两天硬是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又让秋晏做了不少安神养身的汤羹,整个人才算是调理了回来。如今见苏氏欣慰,她这才露出了笑容。
  “看母亲说的,皇宫中锦衣玉食,又怎么会亏待了女儿呢。”她说着看了下四周,这才好奇的问道:“郢儿哥呢,怎么不见他?”
  “他这才几岁啊,你爹爹就急着找了师傅说是要给他开蒙,这会儿正在特意辟出来的书香园里跟着先生学习呢。”苏氏说到自己的儿子林郢脸上这才露出了点笑容,“不过,你弟弟也是个争气的,人虽然小,可也算得上是人小鬼大的,先生都夸他有灵性。”
  “那就好。”林苏拉着苏氏一起坐下,又闲话了几句的家常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林郢的声音。
  “是不是姐姐回来了?之前娘亲就念叨,说是姐姐这两天就要回家来住的!”
  林苏立刻起身,“是郢儿哥吗?快进来,姐姐给你带了不少宫里的小玩意呢!”话音刚刚落,林郢就冲了进来,一头栽进了林苏的怀中,“大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听所郢儿哥有了先生,开蒙了?”林苏抱着他重新坐下,“跟姐姐说说,都学了什么?”
  林郢皱着眉头,一板一眼的道:“先生正在教我千字文,我也不过刚刚学了几天而已,不过识得几个简单的字。那千字文也算有意思,我听着先生讲里面的典故也记得不少。”
  林郢比林苏小了十多岁,生日相比万寿节晚了几天,实岁才四岁,而虚岁也就六岁。一般人家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到了虚岁七八岁的时候才开蒙,林苏本以为林郢虽然聪明,这么早开蒙不见得是好事。如今听林郢说起千字文里面的典故头头是道,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口夸奖了他一番,这才把特意带来的一些小玩意给了林郢,让他回屋里玩去。
  等到林郢离开了,林苏这才打发了屋子里面的人去厨房烧水什么的,等人走了个干净,她这才开口问苏氏。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苏氏倒是没有多想,只道:“本来今日你要回来,你爹爹说是在家等着,谁知道临头了说是他的一个同窗出了事情,请他去帮忙,这一去,只怕要到午膳的时候才能回来了。”
  林苏点了下头,又道:“那么,爹爹的职务还没有下来吧?”
  “还不曾有消息。”苏氏说起这个,脸色就带上了一层担忧,“你爹爹说是连续三次考绩为优,所以职务上的安排可能会慢些,可是我不求他高升,只求他能稳稳妥妥,留在京城就好了。”
  “娘亲放心,你心中所想我都懂。我突然嫁给了信王,而弟弟如今也必须长辈管教。爹爹自然是留在京城为好的,这事我会跟爹爹说的。”
  “跟我说什么?”林拙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林苏闻言立刻起身,给林拙言行了礼问安,林拙言按礼回了,一家三口这才重新坐下。林苏在坐下的时候看了林拙言一眼,示意自己有些话想要对他私下说。
  041 当年往事
  “夫人,女儿难得回来一次,你可吩咐了厨房做些她爱的饭菜?”林拙言立刻理会了林苏眼神中的一丝,没有接着追问她之前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苏氏,“夫人向来关心女儿,只怕也了解她的口味,不如去厨房看看,这一两年女儿不在家中,那些厨子做的饭菜可还合女儿的口味。”
  “好,你们父女多年未见就在房中好好说话,我去厨房看看就来。”苏氏笑着起身,离开地时候顺便还带走了门外的丫鬟,给林苏和林拙言两人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
  林苏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开,又起身上前关了书房的门,这才转身面对林拙言。
  “爹爹,离京的这几年过的可好?”她温声问道,顺势坐在了林拙言的身边。以她目前的身份,若是按照父女的礼节的话,只怕林拙言就会受到牵连。所以,还是这么自然点好,不去计较那么多的礼节。
  林拙言摸着胡子笑着看向林苏,“这些年来还算好,倒是你和你娘,孤儿寡母的在京城之中确实不易。”
  林苏笑了下,“当时的情况确实让我和娘很被动,虽然提前得到了些消息,可是我和娘两个女人家常年待在内宅,所接触的也都是各府的夫人、千金,真的是一点回旋的办法都没有。”
  林拙言点了下头,“你自幼没有爹娘在身边,为人处事上也比同龄的人妥当许多。当时的情况,你娘的信中已经交代的清清楚楚。虽然跟我预想的差了点,可是看如今的情形,你也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略微顿了一下,“苏姐儿,你向来是明白人。想来这次回家省亲,也不止是为了省亲这么简单吧?”
  “爹爹明察。”林苏这才真的笑了出来,“如今女儿在宫中生活,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信王宫中,可是宫中的是消息也是知道一二的。爹爹想来是纯臣,王爷那边也很敬佩爹爹。她越说声音越低,“只是,爹爹,这可是一个再好不过机会了。”
  “我自然知道这点。”林拙言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林苏,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迟疑:“苏姐儿,有些事情,为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你。”
  迎上林拙言有些迟疑的目光,林苏心中微微一震,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有关周家,有关蓝家,有关林家的事情。
  虽然只是那次装睡听到了三言两语,可是林苏心中早已经把这件事情深深埋下了。她相信自己终有一天是会知道真相的。而这天,终于要来了吗?
  “爹爹……”她低声叫道:“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只要是女儿能够办到的,自然不会推辞。”
  林拙言起身走到了门口,看了看左右,把门窗都关好,这才回身看向林苏。
  “其实,我还有你,都是乌苏林家的后人!”
  “乌苏林家!”哪怕之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怀疑,林苏也惊得站了起来,神色惊疑不定的看着林拙言,“爹爹,可不要跟女儿开这样的玩笑。乌苏林家,那可是从前朝就鼎鼎有名的氏族!我们家,怎么可能跟乌苏林家相比呢?”